珍珠也会卖断货，这是真事。

上个月，日本爱媛县珍珠养殖基地资深养殖户弘成先生，专程来到诸暨市山下湖镇考察。当他了解到日本的阿奎亚珍珠已连续几个月卖断货后，当即决定回去增养。

全球经济形势低迷，山下湖珍珠却涨声一片。“这波行情，从山下湖传导到了整个珠宝行业，出乎很多人意料。”香港珍珠商会会长施浩然感慨道，当前，要想了解世界珍珠的行情走势，还得“问一问”诸暨，“问一问”山下湖。

资深养殖户讲解珍珠养殖技术

进一步发挥浙江的块状特色产业优势是“八八战略”的重要内容之一。2003年2月16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赴山下湖珍珠市场，深入调研兴起于上世纪70年代初的山下湖珍珠产业。

20年来，山下湖珍珠在源头养殖技术和终端消费市场上持续发力，逐步掌握“品质密码”和“流量密码”，产出全国80%、全世界70%的淡水珍珠。近日，记者带着“问号”走进“中国珍珠之都”，倾听山下湖珍珠强劲有力的产业脉动。

一问：这波涨情从何而来？

山下湖珍珠产业正在经历25年来罕见涨情。

山下湖本土珠商、浙江辉宝珍珠有限公司创始人何华均半月前从深圳国际珠宝展上买回一批珍珠。就在3月，他售出同样品质、同样数量的珠子，价格是他此次买回珍珠的三分之一。而这次高价购买是因为在山下湖，这类珍珠十分紧俏。

无独有偶。美籍客商林杰先生为年初甩卖珍珠库存感到后悔。林杰是华东国际珠宝城的老客户。今年5月底，他从美国飞到山下湖采购珍珠。这是疫情3年多来，他第一次来山下湖。当他得知山下湖珍珠价格从3月份开始上涨，而自己甩卖的库存珠已经涨价一倍时，他表示难以置信。

今年以来山下湖华东国际珠宝城，各类珍珠价格普涨20%~30%，最高翻倍涨。初步测算，前5月，山下湖珍珠成交额接近300亿元，同比增长50%以上。浙江珍珠行业协会监测数据显示，山下湖珍珠价格自1998年受金融危机重创断崖式下跌，此后25年，价格起起落落，总体稳中有升。但像今年的这波涨情，25年来罕见。

近年来，随着新一代生态养殖技术的推广应用，全国淡水珍珠养殖面积稳中有升，珍珠产量年均增速10%以上。而备受市场追捧的珠宝级淡水珍珠产量大幅增加，占比从5年前不到5%提高到50%，产量增长近10倍。按照常理，产量增加，价格即使上涨，也不该大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诸暨市恩真珠宝商行负责人美莉是山下湖珍珠龙头企业引进的第一批主播团队之一。美莉分析称，“一款珍珠项链卖断货，放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但在流量时代，‘山下湖珍珠’一旦成为‘爆款’，需求是海量级倍增。”

“520”前后山下湖珍珠市场人山人海

5月20日，记者走进山下湖华东国际珠宝城，只见商铺前、廊道上，到处是坐在拉杆箱上对着手机直播卖珍珠的年轻人。“别小看这群‘行李侠’，他们是全球代购族，手上攒着几万客户。”华东国际珠宝城董事长何建良介绍，“520”当天，珠宝城“涌”进四五千名代购。

到去年底，山下湖外来创业者人数“涨”到2.5万人，其中常驻山下湖的主播团队超过3000人，涌现出温州林益坤、山东王付利等顶流主播。这波涨情，可以说是山下湖多年来培育线上市场的一个“正向反馈”。

二问：小颗粒珠为何领涨？

这波涨情，路径与以往不同，领涨的是山下湖淡水珍珠，而且是珠农自主研发的有核小珍珠。

“一开始是‘小米链’抢手，接着‘满天星’‘碎银子’，后来南洋珠也起来了，最近连鲜为人知的海螺珠也走俏了……”复盘这波行情，华东国际珠宝城珠商形成一个共识：“小米链”是领涨的一类爆款，而支撑爆款的主要原料，正是淡水有核小米珠。

淡水有核小米珠，这一念起来拗口的专业名词，从传播学上说，并不利于普及。但当它与阿奎亚珍珠摆在一起时，立即“吸粉”无数。弘成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请您辨认一下，哪条是阿奎亚珍珠？”5月下旬，山下湖镇詹家峧村珠农詹毅从一堆珍珠项链里拣出两根，请日本养殖同行、老朋友弘成先生辨认。经过反复比较，最后弘成先生抚摸着其中一条项链爱不释手，连声感叹，“不错不错！”这条项链的原珠，正是詹毅从最新培育出来的一批淡水有核小米珠中精选出来的。

阿奎亚珍珠是海水珍珠的一种，一直以来因其颗粒小、圆润且光亮，位列珠宝级珍珠。但由于其产量有限，难以满足全球消费者需求。许多人有所不知的是，阿奎亚珍珠之所以能成为珠宝，与一项人工有核养殖的先进技术有关。

早在2006年，以詹毅为代表的山下湖二代珠农，依托佳丽珍珠、阮仕珍珠等珍珠龙头企业，联合高校共同研发珠宝级珍珠。5年后，山下湖镇成功育出大颗粒有核淡水珍珠。但小颗粒却迟迟未能突破。

“因为珠子小，当植入介质——有核珠时，生长过程中会出现下坠现象，最后小珠子的圆度大打折扣。直到2018年，我们发明了一种蚌体内吸盘技术，才解决这一难题。”常年扎营湖边，风吹日晒，詹毅皮肤黝黑、面容粗犷，但只要一说起养殖技术就目光有神。他说，其间弘成先生也给予帮助，因而双方结下友谊。

5年后，这一技术在山下湖全面应用，淡水小核珍珠实现量产。由此，山下湖珠宝级淡水珍珠比例从5%提高到50%。如果说，“小米链”领涨出圈，是一股时尚风潮，那么，淡水有核小珍珠的量产，为风潮的能级扩张提供了原料支撑。透过这波涨情，可以清晰地看到，以技术革命引领产业升级，山下湖珍珠正在改变世界珍珠产业格局。

三问：“新员工”加盟，意味什么？

山下湖珍珠产业的生态，正在发生变革。

距离华东国际珠宝城5分钟车程，是山下湖工业园区。在一栋栋洋楼式的车间里，珍珠完成从原料到成品的蜕变。走进7号楼原料初加工生产车间，只见现场没有一名员工，一个机器人，闪烁着亮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它正在勤劳地工作。”站在一旁的诸暨市圣洁珠宝有限公司负责人徐江山不无幽默地介绍“新员工”——AI珍珠精选机。正圆无暇、近圆无暇、无暇光珠、扁片、螺纹、花斑……这台智能机器人一分钟可筛选400颗小珍珠，同时挑选十种类别的珍珠。

这项“黑科技”，由深圳市中瑞微视光电有限公司和圣洁珠宝共同研发。年逾五旬的徐江山是山下湖第一代珠商，2019年，他在中瑞微视定制了一台珍珠选色机。去年下半年，他隐隐感觉到，小珍珠开始走俏，遂向中瑞微视提出开发智能装备需求，这才有了山下湖珍珠产业首台AI机器人。

珍珠产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养蚌、种蚌、剖蚌、洗珠、选珠、穿珠……产业链上的各个环节依赖人工完成。尤其是选珠，涉及上百个品类，用工人数占据整个产业链用工的一半以上。但一直以来，由于珍珠产业装备需求市场小，技术要求高，研发投入大，装备企业大多不愿涉足。这也成为制约产业发展的一个短板。

“产业的成长性决定要素配置。”浙江省现代产业规划院院长孟友军长期关注山下湖珍珠产业，在他看来，AI珍珠机器人是山下湖珍珠装备产业需求释放的一个重要信号。

经营户发往全国各地的快递堆积如山

“目前已经升级到第三代。”中瑞微视山下湖直营服务站，AI工程师、湖南籍青年罗楚伟介绍。他的身后，6位AI工程师正专注于将上万张珍珠影像图按帧截取并放大，对珠子疤痕的大小深浅进行分类标注。这些信息最终将成为机器人精准识别的“重要经验”。自今年3月在山下湖投放第一台精选机以来，中瑞微视已售出200台，订单还在不断增长中。

随着先进珍珠加工工艺的引进与应用，中国淡水珍珠装备产业迎来发展风口。而当创新要素源源不断加盟，产业链不断拓展延伸，山下湖珍珠产业的生态版图必将迎来新的飞跃发展。

且行且“珍”惜

何  丹

在蚌塘上泛着小舟，把珍珠当弹珠玩，是我童年的美好记忆。作为土生土长的山下湖人，家中父辈皆从事珍珠行业，自幼与珍珠为伴，也亲身经历了珍珠带给我们的喜与忧。

提起珍珠，很多人总会联想到“老气”，这不是奶奶那一辈人戴的嘛？大多数女生对珍珠“敬而远之”。但今年春天，珍珠突然被全网疯狂“种草”。每一次去华东国际珠宝城，总能看到来自天南地北的代购。“520”“618”那几天，珠宝城人山人涨，连办个珠宝鉴定排起“长龙”……不光山下湖，连店口、姚江这些周边乡镇的酒店、民宿全部爆满。我把这些场景随手一拍，制作成小视频上传到抖音，浏览量近五万人次，留言评论数百条。

香港珍珠商会会长施浩然欣喜地告诉我，山下湖珍珠这拨涨情正在带动整个珠宝业消费提振。今年3月举行的香港国际珠宝展上，来自山下湖的上百个直播团队成为采购黑马。“山下湖珍珠”品牌从未像今天这样响亮。

如果说，“珠一代”是求生存，谋发展，借力改革开放春风，实现块状特色产业“从无到有”；“珠二代”“珠三代”则是在行业转型创新的关键时期，扣准时代脉搏，实现了“从有到优”。特别是近十年来，经历品种升级、绿色养殖、线上线下立体化销售等多次转型，山下湖人已解码“珠光宝气”的共富密匙，把原料市场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浙江经济是“老百姓经济”，山下湖产业扎根于“老百姓经济”，在风雨中顽强生长，不断赢得市场主动权。当块状特色产业积累的雄厚资源，遇上“年轻”“新锐”的创业一族，山下湖珍珠正逢其时、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