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新学期第一天，绍兴文理学院祖楠班也要开学了，但老校长却再也不能给他们上课了，8月25日，带着对学校和师生的无限眷恋，陈祖楠永远地走了。

陈祖楠在88年人生中，除去从政6年，一直从事心爱的教育工作，留下绍兴文理学院首任院长、著名养成教育专家、语文教育家等诸多头衔，以及一个高大的背影。

努力做个好校长

陈祖楠是绍兴文理学院首任校长，还担任过原绍兴师专校长，当校长共计11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我们国家，时间应该算比较长的了”。

1989年，55岁的陈祖楠卸任绍兴市副市长一职，回到他曾工作20个年头的绍兴师专担任校长。副市长与校长，这两个职务属同一级别，但以世俗的眼光看，有点“被贬谪”了。

好在陈祖楠没有“被贬谪”的看法，他说：“我乐意。我把教育看得很重，把校长看得很高。至于对师范教育，更是情有独钟。”

时间回到1957年，陈祖楠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在南大校刊当编辑。是年，中央出台政策，大学生毕业后须先参加劳动，然后再分配工作，陈祖楠来到当时的江苏省句容县参加劳动，后留在句容师范担任语文老师。直到1962年陈祖楠回到家乡绍兴师范工作。

陈祖楠在回忆往事时曾说：“去句容师范工作是出于无奈，没想到师范教育后来成了自己热爱的终身事业。”

1989年，陈祖楠走马上任绍兴师专校长，他对身边人说：“我已经年过半百，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就交给学校了。”他给自己定了目标：干他十年，使学校有一个新的面貌。

从此，风则江畔，总会有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士，信步走在校园里，路上见着教师、学生，微微地点点头，笑一笑。实验室的水龙头没关好，他过去关好，地上有废纸，他捡起来扔到垃圾桶，然后拍拍手，离去。

晚上夜自习，他也常去学校看看，在一篇文章中他写道：“我喜欢欣赏夜晚教学楼成排成排的灯光和灯光映照下埋头攻读的青年学子的身影，那仿佛一艘日夜兼程、航行在知识海洋里的巨轮，我会被此情此景陶醉。”

陈祖楠在自传《修德求真》一书中写道，很想努力做个好校长。他认为，当一名好校长，首先是热爱教育，而热爱教育必须热爱学生。

20世纪90年代初，一位名叫陈可英的考生到绍兴师专面试，陈祖楠问她怎么年龄比别的学生大2岁？她说，父亲早年病故，母亲一人拉扯大兄妹3人，她看母亲太辛苦了，考上高中、大学后分别主动提出休学，帮助母亲操持家务，各一年后复学。陈祖楠听闻，当场表态：“你被录取了！”在陈可英毕业之际，他又在她的毕业纪念册上题词：“从孝女到未来教师，终成共产党员；由尊亲而热爱学生，更要忠于人民。”陈祖楠去世后，陈可英从诸暨赶来给陈祖楠守夜：“一句话，一辈子！我会做好女儿、好老师、好党员的。”

作为一名好校长，陈祖楠还不拘一格引进人才。他多次说，教书育人也好、立德树人也好，工作都要教师去做的，教师是学校最重要的人。化工系缺师资，陈祖楠从兰州大学引进齐陈泽教授，齐教授带动青年教师一起搞科研，并率先在理科建立硕士点。中文系调入俞志慧老师，几年后学校的古典文献研究在省内小有名气……时人称，陈祖楠为招揽人才，“其心之诚，其情之热，何止是三顾茅庐，简直是一部跌宕多姿、激奋人心的长篇纪实。”

陈祖楠的微信名叫“楠木长青”。浙江省宋韵文化研究中心办公室主任、绍兴文理学院杭州校友会会长寿勤泽说，陈校长是一名出色园丁，绍兴文理学院的学生都是“楠木长青”树林里的一棵小树，晨昏朝夕，沐浴于雨露之中。

2001年11月，65周岁的陈祖楠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了校长岗位。

风泽江畔的琴声

“在我的教育生涯中，创建音乐系，是我感到最有成就的事情。”陈祖楠在《修德求真》一书中写道。

陈祖楠回到绍兴师专工作后，经常应邀参加迎新会、毕业联欢会等，他发现学生在台上唱歌时老是跑调。“青年人怎么可以不会唱歌？”陈祖楠摇着头说。

蔡元培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就曾指出：“我们提倡美育，便是使人类能在音乐、雕刻、图画、文学里又找见他们遗失了的情感。”陈祖楠是蔡校长的粉丝，他非常认同蔡校长提出的美育教育，认为陶冶情操还要靠美育，很想为学生们做一些补救，比如每周开设一节音乐课。

但是，1989年时的绍兴师专只设置了中学主课的几个专业，没有开设音乐课。绍兴师专搬到和畅堂后，音乐教室在食堂兼作会堂的台上，角落有一堆垃圾，台上是一架破钢琴，学生就在垃圾堆旁上音乐课。

陈祖楠坐不住了，他说：“必须创建音乐系，让下一代都会唱歌，享受美育。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上！”

他先是创造性地开办音美辅修班，让政治教育专业的学生兼修音乐或美术。为此，他从有限的教学经费中挤出钱，陆续购置了10多台钢琴，教师从原来的2人增加到9人。办班条件尽管很寒酸，但比原来好多了。令陈祖楠喜出望外的是，音美辅修班开办3年，毕业生很受欢迎，都进入中学担任音乐或美术教师。陈祖楠想给这个3岁的音美辅修班“转正”，便在校党委会上提出设置艺术专业。

“办艺术专业很花钱，办不起。”有人反对。

“教学经费的确紧张，但你知道艺术教育的重要性吗？”陈祖楠急了。

“书记，请你表个态，要不要办？”陈祖楠说。

“办！办！办吧。”

就这样，设置艺术专业一事在校党委会上通过了。1994年，绍兴师专音乐系、美术系成立，从此风则江畔的音乐楼里每天传出美妙的音乐。没过几年，绍兴文理学院合唱团在全省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中获金奖。2008年、2010年，绍兴文理学院合唱团先后在第五届、第六届世界合唱比赛中获金奖第一名，2012年，在第七届世界合唱比赛中获室内乐组和现代乐组的金牌……

陈祖楠笑了，他的初心实现了：创建音乐系，培养音乐教师，使绍兴的学校都有音乐教师，使全市青少年都能受到音乐的熏陶。

绍兴文理学院音乐学院张海副教授说，当年音乐专业是在陈校长的坚持和支持下成立的，他一直非常关注音乐专业的发展。“直到陈校长去世后，我才知道2001年陈校长退休时，学校奖励他的3万元，他都给音乐系用于购置电脑了。”

最后一课

今年4月，陈祖楠身体每况愈下，但仍惦记着还没给第九期祖楠班学生上过课，提出要给学生上一堂课。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校方决定采取线上上课方式。

4月26日晚，88岁的陈祖楠在家里给祖楠班学生上了一堂线上课《教育神圣》，他引用马丁·路德·金的格言：一个国家的繁荣,不取决于她的国库之殷实……而在于她的公民的文明素养，即人所受的教育。坐在镜头前的陈祖楠神采奕奕，讲到兴奋时还配以手势，完全看不出他身患重病，还有学生误以为他康复了。

绍兴文理学院教务处唐雅说，她在上课前20分钟到达陈校长家时，陈校长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才得知，他为了能够更好地上完这堂云课，吃了双倍的止痛药，下课后因太累，又马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唐雅收到陈祖楠发来的微信，询问昨晚他的第一次云课效果怎样。当听到效果很好后，他马上说“今晚再上一节”。后因身体原因，改在4月28日晚上，这也成了陈祖楠的最后一课。

2013年，绍兴文理学院决定创办卓越教师养成班，以陈祖楠的名字命名。

“命名既成事实，我想做点实事，还是让我上点课。”陈祖楠说。他给学生开设了三堂德育讲座，一是养成教育补课；二是《中小学德育更多的是养成教育》；三是《教育神圣》。

陈祖楠每年参加、观摩学员遴选、学员开班、结业典礼，给学生上课时，他注重培养学生的文明素养。学生要去拜访他，他早早地将茶水备好，坐在那里静候。如果学生迟到或不带笔记本，他会严厉批评。他自己随带本子，随时把学生的姓名和发言的重点记下来。交谈结束，他一定会送学生到门口，挥手告别。去年，他因病手术后行动不便，依然坚持将学生送到门口，用行动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养成教育课。

熟悉陈祖楠的人都知道，陈家客厅正中挂有一幅中堂《朱柏庐治家格言》，每有青年人来访，他总是滔滔不绝地介绍格言里的做人道理，“施惠勿念，受恩莫忘”等等。他送给女儿的第一本书是《爱的教育》。

陈祖楠的大女儿陈瑶华说：“上月父亲还联系出版社，要求加印他的著作《谈基础道德与基础修养》。他说，第九期以后的祖楠班学生，怕是没机会见面了，希望将这本书赠送给每一个学生。”

8月29日，在陈祖楠告别仪式上，第十期祖楠班学生石淏彬赶来送老校长最后一程。他说：“多盼望在开学后听到陈校长的课，现在却再也不可能了，好在有这本书，会陪伴我走过人生的四季。”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