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的启示
吴双涛
绍兴,是中国以古代皇帝年号命名的两个地级市之一,另一个便是瓷器之都江西景德镇。南宋高宗赵构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于建炎五年(1131)改元绍兴,升越州为绍兴府,是为绍兴名称之由来,并沿用至今。宋朝在绍兴留下了许多的印记,无论是地名“香粉弄”“石门槛”“酒务桥”,遗址“宋六陵”“沈园”,还是列入非物质遗产保护名录的“钱氏妇科”“绍兴目连戏”,等等,不胜枚举。
解码宋韵文化的基因,《细说宋朝》一书值得一看。此书从历史大势以及文明进程的角度出发,以时间进程为轴心,以宋的发展为基点娓娓道来,两宋自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到崖山之战宋朝灭亡,绵延319年,经历18位帝王。宋在政治上称得上是中国历代王朝中最开明的,在制度和思想上对后世封建制度影响深远。本书叙史清晰、见解独到、立场中立、内容扎实、知识框架完整、文风有趣,学术性与通俗性兼顾,给人以深刻启示。
启示之一,文化繁盛的基因。书中对宋文化的专门讲述有15章。宋朝,在整个中华民族的进程中,它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但无碍于它的璀璨,它浓厚的人文环境让无数人向往之。余秋雨先生在《中国文脉》一书中曾表述过,古代史当中宋代的文化教养最高,如果唐代是中国文化的高扬期,那么宋代就是中国文化的精粹期,一个是瀑布,一个是瀑布下面的湖。
宋画,中国绘画史上的一座高峰,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命题上,宋式美学,作为美学基因,根植于我们的文化传统。宋画在人物、山水、花鸟三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在山水画方面的成就最突出。一幅《清明上河图》不仅在我国绘画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因为它深入细致地描绘了当时的风俗人情、桥梁建筑、道路交通、人际关系等,还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成为研究我国宋代社会各方面情况的极其珍贵的形象资料,也是雄踞世界艺术长廊的文化遗产。
启示之二,城市繁荣的基因。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科技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高的朝代。宋太宗开科取士1748人,为宋朝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人才基础。宋朝是唯一不抑制商业发展的朝代,还积极鼓励海外贸易。宋朝政治上开明,经济上对外开放,人民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社会财富。宋朝的富裕和繁华,在《清明上河图》中有所呈现。南宋的都城临安(今杭州)比北宋都城开封更繁华。南宋经济较北宋发展更快更好,主要原因是注重工商业发展以及海外贸易。发达的经济催生了第三产业的繁荣,酒馆、戏楼非常之多,有专供娱乐的场所——瓦肆、勾栏。生活方式的拓展和提升,必然带动了精神价值的拓展和提升。文化娱乐生活种类繁多,如说书杂耍、木偶皮影、马戏武术,以至于有“勾栏不闲,终日团圆”的说法。根据史籍记载,在南宋临安城的瓦肆数量共有24座,有上百个勾栏,几乎同时表演。南戏被誉为“百戏之祖”,南戏产生后,很快向南北流布,衍变为海盐腔、余姚腔、昆山腔、弋阳腔“四大声腔”,影响直达元明清乃至今天。
启示之三,精神不朽的基因。宋朝版图不大,对外战争不强,但宋朝士大夫的气节,却是无可诟病。范仲淹的天下忧乐,岳飞的直捣黄龙,文天祥的为国死节,直至最后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殉国……这些无一不彰显宋朝士大夫的气节。
书在最后一篇《文天祥与忽必烈的遗产》里说道:“古人有三不朽之说,其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回顾中华民族的伟人行列,宋代以功业而彪炳史册的相当罕见(岳飞战功赫赫,但后人缅怀他,主要因为他是矢志抗金的民族英雄),相反以人格的力量、道德的光彩令后人高山仰止的却远较其他朝代为多,范仲淹、包拯、司马光、李纲、宗泽、陆秀夫、文天祥……乃至许多以立言而名传后世的理学家、文学家,例如张载、朱熹、陆游、辛弃疾等,也都以他们所立之言体现的理想人格与爱国情操为后世所称道。宋代是士大夫最受重视的朝代,他们的自觉意识空前崛起,理想人格基本铸成。文天祥是宋代这种人格典范的最后代表,这正是他留给后世不朽的精神遗产。”这一民族精神已构成了中华民族的集体人格。
作者系绍兴市文化馆协理员
伴读半生是宋词
蒋天明
我喜欢宋词,最喜欢《宋词三百首》一书,里面有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柳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二处闲愁”,不知不觉地在我的书柜里,有关宋词的书籍有10多本了,但是最爱《宋词三百首》。有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却以读宋词陪伴生命。
我读宋词凭个人口味,一时兴趣所致。大学时喜欢读豪迈的词,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辛弃疾的“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恋爱时读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秦观的“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失恋时读柳永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年岁渐长后读李煜、欧阳修、李清照、吴文英、蒋捷等的词,更喜欢读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有时为词中的一句话而感动,如闻香,如听曲,不能自已。
宋词始于后唐,温庭筠、韦庄、冯延巳等人是唐朝遗贤,本是写诗高手,开始写宋词(歌词)只是闹着玩,但慢慢地玩出了境界,于是后蜀赵崇祚把18位士大夫的歌词编成了《花间集》。宋朝以文人治国,文风更胜唐朝。欧阳修、晏殊开拓词风,使其登上大雅之堂;柳永把长调慢词发挥得淋漓尽致;到了苏轼,词风境界大开,挥洒自如,一时洛阳纸贵。南宋,辛弃疾、陆游、李清照、姜夔、吴文英、蒋捷等人一起把宋词推向了一个高峰。南宋过后再无宋词,直到清初的纳兰性德词如星光闪耀,但再无昔日辉煌。
有人说诗言志,词言情,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但我觉得《宋词三百首》里的某些宋词超越了唐诗,除了写作上讲究韵律、采用“比兴”外,宋词意境更加深远悠长,譬如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有一种孤单叫茕茕独立;“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思念的人在远方的远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放下了思念却放不下爱。宋词处处有金句,而词的魅力在于意境,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
宋词把普通人、失意人的喜怒哀乐写到纸上,柳永后半生则多在写女儿国:“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政治上的失败者李煜则写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京华才女”李清照飘零他乡,“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宋词的价值在于把目光投向了人的内心世界,有了一种“生命的觉醒”。表面上多写惆怅愁绪,但正是这些痛苦给人带来了对生命的领悟,有闲愁,贺铸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有国难家恨之愁,李清照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有韶光易逝之叹,蒋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有壮志未酬之愁,辛弃疾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有人生虚空之慨,苏轼的“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些词里包含着对生命的理解。
词人写愁绪满怀,只有大词人才能把痛苦升华。秦观写儿女情长,“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晏殊写生命的悲喜圆通,“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陆游写梅花的遗世独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是香如故”;辛弃疾写人生的领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苏东坡写笑对人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诗词之美,美在文,更美在心,而词心即人心。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如果不知作者的写作背景——国破家亡,还以为只是一个失意才子在幽幽诉说。苏东坡在《自题金山画像》里写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不写人生的辉煌与荣耀,直面生命的磨难与悲痛。
此刻,当我写下伴读半生是宋词,想到《宋词三百首》里的那些人生浮沉冷暖,曾经的绝望都化成了岁月之歌。
作者系绍兴市作协会员
作者: 编辑:杨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