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思考与回答

——读《亲爱的安德烈》有感

龙应台被称为华人世界率性、犀利的一支笔，但是真正让我喜欢上她的却是《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透过这两本书我意外地认识了这位“政治斗士”其实是一个极其智慧的母亲，一个教育能手，她启发了我教育的态度：善于聆听，勤于思考，敏于回答。

聆听是沟通的基础，是教育的土壤，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未必容易，尤其是对比你年幼、比你缺乏人生体验的孩子时，聆听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孩子对你的倾诉，以及你能内化于心的内容。《亲爱的安德烈》是龙应台与她相隔遥远的儿子以书信的形式，共同写下的一个专栏。写作的初衷是：龙应台不想随着年龄的增长，母子间的距离也无限增长，只是想“透过这种方式，我或许可以进入一个十八岁的人的世界。”而在写专栏的过程中，龙应台坦诚：“他对我嘲笑有加，我对他认真研究。”即便是作为一个母亲，这种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的聆听姿态，让人深受触动。当时的安德烈18岁，叛逆有主见；我的孩子现在8岁，每天跟在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种种，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对妈妈沉默，用青春期的“深沉”来彰显个性。但是我想，如果保持聆听这把钥匙清洁无锈，也许沟通会顺畅得多，我们要学会对抗如水光阴的侵蚀，从善于聆听开始做起。

《亲爱的安德烈》一书中有一个非常典型、值得借鉴的人生案例，那就是如何处理十几岁孩子的失恋问题。十九岁的安德烈失恋了，他措辞谨慎地向母亲倾诉，甚至央母亲支招——接下来到底是跟女孩坦白还是遮掩自己的情感。龙应台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更没有支招，而是思考了孩子面对的难题，分析它是如何产生的，会对孩子造成何种影响，孩子如何克服？

龙应台用安德烈十三岁那年对“爱情”的理解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来告诉我们，十几岁“正是天上星辰和地上欲望交织、甜美和痛苦混乱重叠的时候”，谁能抵挡“清纯静美，白衣白裙别上一朵分红蝴蝶结”的袭击？爱情往往就是这样产生了。这时候，纪律、规矩和告诫都派不了用途，我们不放纵孩子早恋，但我们也不能讳疾忌医，学会帮助孩子们正确处理情绪比压制更有利于成长。

放低姿态地倾听，感同身受地思考，再以孩子能消化吸收的方式敏于回答。不求立竿见影，但求喜爱一分一分累积，熏陶一日一日浸润，也许不经意间回头，孩子已成长为“像小树一样正直的人”！《亲爱的安德烈》一书中“我为什么要求你好好读书”一文在微信朋友圈中热传，我也正是被龙应台阐述有关读书的意义所打动，而一口气购买了她的四本书。我为什么要求你好好读书？好好读书的意义仿佛不言而喻，可又一言难尽。龙应台用就业率和自杀率两组数据说明了现代社会青年面临的重重生活压力，例举了安德烈认识的那个爱画长颈鹿的提摩，他一毕业即失业，直到41岁仍然跟快80岁的母亲住在一起，过着“老小孩”的生活。龙应台说：“我怕你变成画长颈鹿的提摩，不是因为他没钱没名，而是因为他找不到意义。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就，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这些话语，触动的不仅仅安德烈，或者是还在校园的“安德烈们”，甚至点醒已经工作十余年的我们——我们最终极的负责对象，千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

龙应台的文字总是在理性的思索中，透着浓浓的人文关怀，正如她的样子，消瘦柔弱却目光坚定，她总会以深思熟虑后的严密逻辑来诠释我们曾经遭遇的迷茫，给人拨云见日的清透，让人如梦初醒地信服。

作者：奉平平，现为绍兴市公安局上虞区分局民警

绘本版的鲁迅名篇

这套绘本共三册，总称“鲁迅漫画故事系列”，画的是鲁迅先生的三篇名作——短篇小说《故乡》，散文《阿长与﹤山海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编绘者王星晨，小画家，照片上看是九零后。也许是因为年轻，所以才选择鲁迅回忆童年生活的两篇散文来创作绘本，画《故乡》的时候也是偏重于少年闰土和水生、宏儿。

画家画鲁迅笔下的人物与故事，在现当代中国是有传统的，成果丰硕。丰子恺、蒋兆和、裘沙等著名画家的作品，已成经典。和前辈画家的作品相比，王星晨的这三册绘本，人物形象略有夸张，色彩丰富，有童趣，有青春气息，甚至有些另类。简洁、流畅的构图有日本漫画的印记，着色似乎借鉴了中国水墨画的技法。许多场景，鲁迅的胡须、眉毛、头发，略有水墨的洇染效果。对于原作中的人物、故事，王星晨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象进行编排，用图画来呈现，切近原作的描写，又富于创造性。

比如长妈妈，竖起食指“切切察察”的样子，大年初一早上说“恭喜”前后表情的变化，十分生动，十分传神。《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老和尚与美女蛇斗法时，夜间从枕边小盒子里飞出的那道金光，画得很有神秘感。某些精彩画面的构思，体现了编绘者对鲁迅作品的深刻理解。鲁迅在《阿长与﹤山海经﹥》结尾处发出了情深意切的呼唤：“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这句话其实是很难画的，但却被王星晨画得极富冲击力，惊心动魄。《故乡》中闪现在“我”脑海中的那幅“神异的图画”，在绘本中辽阔、纯净、空灵，有几分神秘感，而且，这幅图画最后与月光下的“路”完成了奇妙的组合。我想，编绘者这种超强的理解力、感受力、表现力，是天分，是努力的结果，也肯定与鲁迅作品的滋养有关。

策划这套绘本的，是绍兴一家名叫“越绘馆”的文化公司，绘本中多项内容的组合别出心裁。每册绘本实际包含四项内容：主体部分是漫画故事，漫画后面附有鲁迅原作，封底有四位专家（三位鲁迅研究者和一位美术工作者）的推荐语（点评），还有两个音频二维码——用手机扫码，即可听到两种版本的原作朗诵（绍兴方言的与普通话的）。就是说，每册绘本都包含着漫画与原作的对话，编绘者与鲁迅、与专家的对话，每册绘本中的故事都能被图画、文字、声音三种媒介表达出来。真正的多媒体呈现。对于鲁迅作品的传播与演绎而言，这种探索很成功，有启发性。传播鲁迅与研究鲁迅同样重要。

这套绘本在鲁迅先生诞辰一百四十周年之际出版，又多了一重纪念意义。若鲁迅先生九泉有知，一定会十分高兴。因为这三册绘本与他有多方面的契合。《朝花夕拾》中的多篇散文表明，鲁迅内心深处对故乡、对童年一往深情。现在，这种美好感情通过“越绘馆”的策划和王星晨的画笔，直观地呈现在绘本中。鲁迅本人终生热爱美术，在仙台弃医从文之后打算从事的是“文艺运动”，而非单纯的文学运动，其“文艺运动”是包含美术的。所以，他晚年推广新兴版画，甚至推广连环画。1932年10月，他在长文《“连环图画”的辩护》中强调连环画与书报插图的价值，说“对于这，大众是要看的，大众是感激的！”本质上，三册绘本就是鲁迅所说的“连环图画”，也就是三十前的“小儿书”“画书”。现在，这类书印制更精美，图画的档次更高，借用日语汉字词“绘本”来称呼它，更有时代感。这是新时代的连环画。鲁迅先生曾留日七年半，巧合的是，编绘者王星晨也曾留学日本。鲁迅是主张“幼者本位”、寄希望于下一代的，而现在，新生代画家正在根据自己的理解展示他的作品。在这个意义上，王星晨在绘本《故乡》中突出少年闰土和水生、宏儿，是领会了鲁迅精神。

作者：董炳月 系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