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尹锐志、尹维峻这一对革命双姝，我感慨良多。当年我在中国茶叶博物馆工作，因地点就在杭州鸡笼山旁，与辛亥革命义士墓地相距不远，便常去那里凭吊。在一片大默如雷的茶地中，有人告诉我，这里埋葬着许多革命志士。正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识得这两位仿佛从金庸武侠小说中跳将出来的英雄女儿。她们透过岁月的沉沉暮霭，散发出凛凛之金石侠气，实在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华夏巾帼。

说尹氏姐妹，还得从光复会说起。1904年，近代革命团体光复会正式成立于上海，由蔡元培、章炳麟、陶成章等发起，蔡元培任会长，宗旨为“光复汉族，还我山河，以身许国，功成身退”。光复会的革命手段以暗杀和武装暴动为主，数百名会员之中，有女性数人，秋瑾和尹氏姐妹，都位列其中。尹锐志加入光复会的时候只有15岁，尹维峻还不到10岁，是光复会最年轻的会员。

尹锐志（左）        尹维峻（右）

尹氏姐妹出生在嵊县城北一个叫做西绣衣坊的地方，父亲尹宗镇，曾为清末五品顶戴。母亲早亡，姐妹俩便由外祖母抚养成人。尹锐志14岁入嵊县爱华女学堂读书，思想激进，小小少年，就多次为革命党人通风报信，由此参加了光复会。一革命，人心就大了。入会第二年，尹锐志为反抗包办婚姻离家出走，携妹尹维峻到了绍兴古城，进了明道女学堂读书，深得其师秋瑾赏识，不久这姐妹俩便被派往上海从事秘密会党工作。

尹氏姐妹追随秋瑾后，一直跟着秋瑾革命、学习、生活，秋瑾的一言一行深深地影响了她们。秋瑾在上海成立锐进学社。从此，锐进学社便成为光复会在上海的联络点。尹锐志协助秋瑾做发行《中国女报》的工作，尹维峻作为工作人员，一面卖报一面收集情报。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学生，居然担当起了革命大任，四处筹措资金组织发动会党，积极筹备起义。

秋瑾主持绍兴大通学堂后，派尹锐志和竺绍康等回嵊县联络会党，策划接应事宜，徐锡麟、秋瑾皖浙举义失败以后，尹锐志也被通缉，流亡上海，与姚勇忱、王金发等秘密开展革命活动，并学习制造炸弹。

其时，绍兴的革命机关被破坏，杭州的机关设在西湖边上的白云庵内，而光复会在上海的秘密机关设在锐进学社内。丁未起义失败后，这里成了实际负责光复会对外通讯联络和侦查工作的总机关。

在锐进学社，尹锐志和尹维峻凭借一本化工技师给的炸弹制造专业书，一边研读，一边试验，这两个初生牛犊，竟然就把炸弹给做了出来，她们甚至都没有害怕过，毫不在意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差错、引爆炸药而粉身碎骨。

清末以暗杀满族权贵和地方大员来推动革命，曾风行一时，光复会的领导也将暗杀作为推动革命的手段。1908年春，姐妹同入上海中国体操学校及精武体育会习拳术。尹维峻身材高大，搏技精通，遂任教练。夏初，尹维峻和姐姐又至绍兴创办越敏女校，以此为掩护，协助王金发等为秋瑾报仇雪恨，处死了曾杀害秋瑾的幕后人、绍兴绅士胡道南。是年冬天，清帝光绪和慈禧太后先后去世，尹氏姐妹回嵊县变卖家产，在杭响应会党起义。戊申安庆起义失败，清廷大肆追捕革命党人，尹维峻与尹锐志被迫去上海，与南洋各埠华侨联系，以期大举。

1909年，尹锐志尹维峻姐妹亦曾携带炸弹，潜伏北京一年，企图炸死清廷要员，终因清军防守严密，未能得手。

1911年春，尹氏姐妹往来香港、广州之间，与革命志士策划广州起义。4月27日，广州事败，约百名同志蒙难，只有尹氏姐妹、黄兴、胡汉民、宋教仁等十数人侥幸逃命。这便是著名的黄花岗起义。

那年7月，锐志、维峻自香港至上海，电至陶成章归国，重建长江革命联络总机关锐进学社，与长江各省会党，互通信息。在学社会见宋教仁，交流长江流域革命谋略。10月武昌起义爆发，尹氏姐妹力谋响应，动员联络沪上各界人士共同策划革命。上海、吴淞光复后，尹锐志等又派人前往苏州，游说江苏都督程德全。江苏独立后，浙江巡抚增韫仍负隅顽抗，尹锐志率部亲往杭州，会同朱瑞、吕公望等商谋浙江光复事宜，发动起义。起义中，年仅16岁的尹维峻带领敢死队率先冲进巡抚衙门，投掷了第一颗炸弹，此役最终取得了胜利。

打下浙江杭州后，尹氏姐妹为支援攻打南京，赶制炸弹，不慎爆炸，尹锐志后脑受伤，由妹妹尹维峻组织了一支女子北伐敢死队，号称“女子荡宁队”。试想，在女子普遍小脚的封建年代，竟然有那么一支女子队伍扛枪背刀走上战场，实乃石破天惊之举。尹维峻亲自担任队长，突击雨花台，炸开中华门，撕开清军防御阵地，策应了友军的进攻。此时，江浙沪连为一片，不仅巩固了上游湖北的独立，而且推动了长江沿岸安徽、江西及其他省区的独立，从而将反清革命推向高潮。

民国建立以后，尹锐志、尹维峻姐妹两人均被南京临时政府委任为总统府顾问。

尹氏姐妹的传奇经历被时人广泛传播，据说她们还当过孙中山的保镖。此事发生在武昌起义爆发后，孙中山从欧洲启程回国，于1911年12月25日到达上海，并于当天下午在上海哈同花园赴宴并观看演出。当时，孙中山由尹氏姐妹负责保卫。尹锐志以孙中山的女秘书身份出现，尹维峻则以侍女装示人。演出时，孙中山在前排就座，尹锐志在孙中山身后就座，尹维峻像个不谙时事的小姑娘到处乱跑，找人说话。当演出进入高潮时，台上演员来了个武打特技动作，引起了观众的热烈喝彩。正在此时，尹锐志突然拔出手枪，将舞台上两盏大吊灯击灭，尹维峻飞身蹿上舞台，擒住了刺客。

尹氏双姝，一生惊心动魄，令人感慨万千。

1916年，尹锐志与周亚卫结婚。第二年，她跟随被选送入日本陆军大学学习的丈夫同往日本，8年后回国，定居北京。抗战胜利后，尹锐志、周亚卫着手重建光复会，于1946年11月2日正式成立，尹锐志被推为会长。1948年1月，尹锐志在重庆病逝，时年59岁。

1919年7月初，孙中山为了控制援闽浙军，命尹维峻的丈夫裘绍为副司令兼参谋长、第二师师长。7月16日，北洋皖系军阀派刺客到广东汕头援闽浙军司令部行刺裘绍，裘不在。产后的尹维峻在搏斗中不幸牺牲，时年24岁。

作者系著名作家，此文是长篇纪实文学《主义之花》之章节，有删节。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