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诸暨山下湖因珍珠美丽富饶，也曾因珍珠养殖污染饱受诟病。历经生态治理、产业转型与消费升级的多重考验，“中国珍珠之都”、浙江“珍珠小镇”山下湖镇抓住数字经济新机遇，激活传统经典产业潜能，网红直播卖珍珠，“山下湖”也在网上窜红！

与传统农村小镇不同，山下湖镇迎来一个“人口红利期”——大批年轻人涌入，他们为珍珠产业振兴注入新一轮创富激情。年轻人为何而来？山下湖发生了什么变化？近日，市新闻传媒中心“先行者的风景”全媒体采访团走进山下湖镇，感受创富激情，聆听数字风口下山下湖镇在生态文明建设引领高质量发展的轨道上行进的新脉动。

一个简易棚，两条土狗。过去近半个世纪，山下湖镇泌湖村农民何永伟一直守着水中自由生长的河蚌。那是全家人生活的希望。

如今，何永伟头发花白，依然守着河蚌，但有了新的职业——抖音直播。“何老爹”拥有50多万粉丝，每天晚饭喝点小酒，和粉丝们侃珍珠是他的新生活。

数字化浪潮深刻改变产业版图的今天，何永伟“破圈”并非偶然，也不是孤例。山下湖镇目前常住人口不到3万，在网上直播销售珍珠后，人均粉丝超过3万。珍珠产业的起起落落给山下湖带来了什么？3月中旬，市新闻传媒中心全媒体采访团深入山下湖镇，探访“珍珠小镇”数字传奇。

珠都被年轻人点亮

“嘘——”

3月18日晚上10时许，华东国际珠宝城灯火通明。浙江阮仕珍珠股份有限公司新零售事业部总经理聂晶示意记者小声点。他轻轻推开一扇小玻璃门。“3、2、1，上链接！”女主播高亢短促的嗓音像一记响雷“炸”进耳朵。

眼前是5张帅气、亢奋的脸，坐中间的女主播，袖口高卷，额头微冒热汗，以飞快的语速和清晰的吐音，向上万粉丝在线介绍一款向日葵珍珠胸针。当晚，珠宝城上千个直播间人声鼎沸。

曾经“朝九晚五”，如今24小时营业，昼夜“卖珍珠”是山下湖传递给外界的最新形象。

“我公公养了40多年珍珠，我老公专门挑珍珠……”晚上11时，位于山下湖镇珠宝路的紫荆华庭小区，记者乘坐观光梯上楼，还未进门就听到90后女主播林益坤的吆喝声。当晚她直播4小时，带货超过40万元。

“越晚越热闹。”陪同采访的山下湖镇工业副镇长方武超领着记者来到珠宝路小吃一条街，空气中飘着奶香、茶香、饭菜香……外卖小哥进进出出。“奶茶、咖啡已经送了70多杯！”一位外卖小哥说，生意比县城还忙。  

小镇被年轻人“点”亮了！

据不完全统计，去年，山下湖镇大学生返乡创业人数超过1000人，来山下湖创业的外地年轻人超过2000人。两者之和是过去5年的总和。

“和我一样，都是冲着珍珠来的。”3年前，浙江大学博士生、“90后”聂晶加盟阮仕集团。他说那时还感到孤单，现在大不一样。今年春节，董事长请新零售部员工吃饭，坐下后发现，一桌12个人，除了董事长是山下湖人，其他11人来自9个省（市）。

山下湖镇的这番“年轻态”，缘起直播经济。

5年前，山下湖“珍珠哥”詹鑫达首创“开蚌直播”。但这种带有“堵石”效应的直播经济，在所谓“手气”的非理性消费心理退却后，很快淡出市场。这也引发深思：数字化浪潮席卷下，珍珠产业到底该如何“触网”？

从电商销售、检测认证、物流配送环节一体化的全链条模式切入，构建“数字+珍珠”融合产业体系，引导珍珠销售模式数字化转型，近两年来，山下湖镇密集出台珍珠数字贸易培育扶持政策，“孵”出一批直播“领头羊”。林益坤就是其中一个。

林益坤原本从事珍珠饰品实体销售。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线下经营惨淡，她咬牙坐上直播台，并招兵买马组建设计、客服团队，开启个性化定做销售模式，短短一年，直播销售上亿元。

“疫情倒逼山下湖珍珠销售由传统批发体系向线上零售转变。”山下湖镇党委书记余灵君表示，年轻人加盟，加速了这一转变。目前，全镇珍珠网络店铺5000余家，做直播的3000余家，涌现出了“颂珍珠”“泰诗珍珠”等一批新兴品牌。

为有清水养珠颜

春雨蒙蒙下，白塔湖国家湿地公园，湖面清澈。“除了白塔湖区域，镇里其他水域都养了珍珠。”陪同采访的方武超话峰一转说，“但水质一样好。”这是怎样做到的？记者来到山下湖镇新桔城村生态珍珠养殖基地一探究竟。

只见何永伟划一叶小舟，穿梭于“蚌田”间，观察珍珠蚌生长情况。两年前，何永伟的儿子何标、女儿何琼、外甥王鑫三人联手组建起“何老爹”抖音团队。老人养蚌育珠的点点滴滴，被拍摄成抖音。其中一个关于珍珠养殖引发污染的视频，点击量超过10万人次。

“那段日子，急得头发大把大把掉。”和粉丝们谈起“珍珠危机”，何永伟收起笑容。

2016年开始，全国各地接连出台珍珠蚌禁养、限养令，珍珠被推上风口浪尖。

自上世纪70年初开始养殖珍珠到２０１６年，全国70余万亩淡水珍珠，一半以上是山下湖人养的。这些珍珠被源源不断运到山下湖镇，小镇因此成为“中国最大淡水珍珠集散地”，全镇70%以上的人从事珍珠产业。“禁养令”出台后，全国珍珠养殖面积骤减到40万亩。山下湖镇首当其冲，3万亩珍珠蚌被迫削减2万亩，其中1万亩就在白塔湖。何永伟的20多亩也危在旦夕。

“其实，懂蚌的人都晓得，珍珠蚌能吃藻类，是天然的净水器。”何永伟叹息说，只是大家急功近利，投太多有机肥，蚌根本来不及吃，水质因此变坏了。粗放养殖的“老手势”不改，山下湖珍珠就没有未来。

环保风暴惊醒了养蚌人。最大程度少投肥，让水与蚌相辅相成，水养蚌、蚌也养水，生态养殖日渐深入人心，山下湖镇的蚌塘慢慢开始变清澈。如今，山下湖镇珍珠养殖面积已增加到2万亩。当地环保部门监测显示，2019年山下湖全部消灭Ⅴ类水。目前不少蚌塘水质达到Ⅲ类标准以上。

运用科技实现智能化养殖，山下湖的“蚌宝宝”还被请去治污。清湖集团自主研发的智能滴灌成套珍珠养殖系统前年在山下湖镇规模应用成功后，去年赴山东治污1000亩，今年扩面到1万亩。

“山下湖‘养’出了人、湖与珍珠的良性生态。”多次考察山下湖镇的乡村学者、火蚁数字创始人叶剑姗说，这是产业持续发展的根本，是乡村振兴的根基。

而在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山下湖直播经济大军中，何永伟这样的老一辈养蚌人加盟，为网上珍珠销售垒起了品质的厚度。“以前，大家都以为，水清则无珠，但现在水清珠更美。”对着直播镜头，何永伟中气十足。春节前夕，一串由他亲自挑选、加工的珍珠项链，以10万元的价格被江西粉丝“淘”走。

珍珠非“珠”价更高

在吊塔林立的山下湖镇，一栋位于集镇中心、即将结顶的高楼分外醒目。“打造珍珠粉科研高地。”与父辈从事珍珠养殖业不同，90后“颂珍珠”掌门人詹春炯把珍珠市场开拓的目标人群锁定为孕妇和婴儿，“开发以珍珠粉为原料的天然系列护肤品。”

3年前，詹春炯联合国际顶尖专家，开发上百种珍珠养颜护肤品，每个单品线上销量超10万瓶。小试牛刀，让他掂量出珍珠粉潜在的海量级消费市场。而像这样涉足珍珠衍生产品开发的创二代企业，近三年来山下湖镇新增30多家。浙江省珍珠行业协会秘书长何铁元表示，这是珍珠产业从百亿元向千亿元进军的关键一步。

这一步，山下湖珍珠兜兜转转走了20年，走得曲折，走得艰辛。

《天工开物》载，“凡珍珠必产蚌腹,映月成胎,经年最久,乃为至宝”。珍珠人工养殖后，数量大幅增长，但珠宝级珍珠仍屈指可数。以100公斤统珠为例，可用于加工成中高档饰品的珍珠仅占3%左右。那么，大量普通珍珠，如何利用？

现代医学证明，珍珠粉含有18种人体所需的氨基酸。开发珍珠粉产品是提升淡水珍珠价值链的重要一环。上世纪80年代初，山下湖人就动起了珍珠粉的脑筋。彼时，山下湖珍珠粉产品畅销国内外。然而，一些不法商家开始用蚌壳磨粉冒充牟利。2010年，央视曝光珍珠粉乱象，珍珠粉陷入全球性的诚信危机。行业由此一蹶不振。 

“当时，新产品超细珍珠粉一天销售额从100万元陡降到几万元。”珍珠粉行业龙头企业、浙江长生鸟健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阮华君痛定思痛，踏上珍珠粉真伪鉴别技术攻关之路。历经8年攻关，破解鉴别方法，公司牵头起草制定《珍珠粉鉴别方法X射线衍射分析法》国家标准。2019年7月，这一国家标准付诸实施。

这是规范珍珠粉行业的“利器”，大大提振了山下湖珍珠企业的信心，掀起了新一轮研发投入热潮。最近两年，山下湖珍珠企业成功研制出长生鸟“阮博士”珍珠肽面膜、“颂珍珠”洁面慕斯、“恒洋科技”珍珠洗发液等20余种产品。

珍珠产业链延伸，价值链提升，珍珠非“珠”价更高。“1公斤珍珠粉售价2000元以上。”阮华君介绍，去年，欧洲科学院一位新材料领域院士加盟“长生鸟”。今年6月，长生鸟健康产业园数字车间将启用。公司引进6条全自动数字生产线，通过大数据分析，实现从研发到终端销售的“一体化”运营模式。

山下湖珍珠的传奇，在这个春天，开启新的篇章！

亲历者说

我为珍珠而醉

“九零后”珍珠女主播 林益坤

365天，每天晚上坐在镜头前，和上万人聊珍珠，这是我的工作。虽然生物钟颠倒，很累，但我乐在其中。

与珍珠结缘是因为我的先生，他是山下湖人。记得第一次到他家，他父亲剖开一个珍珠蚌，雪白的珍珠从里面露出半个脸，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那一瞬间，我喜欢上了珍珠，并向往从事和珍珠有关的工作。

那时，我还在杭州一家证券公司上班，是一名证券咨询师，收入不菲。但我心里总想着“珍珠”。2015年，我递交辞职报告，来到了山下湖。然而，跟数据分析、K线图相比，珍珠生意远比我想象的难。

当时，山下湖镇珍珠销售仍是传统批发模式，拼价格、拼规模，像我这样的“菜鸟”靠提篮小卖，根本没有盈利空间。我感到迷茫。而在杭州，以薇娅为代表的淘宝直播已经兴起。“坤，你咋不试试直播呢？”朋友的一句玩笑话触动了我。

一开始，我们尝试请在网上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主播，为珍珠产品代言带货。可一段时间后粉丝越来越少。这让我感到困惑。线上卖珍珠，成千上万家，凭什么让人家选择你？这个问号深深刻在我心里。

我踏上求学之路，赴上海参加国家玉石珠宝鉴定培训班（珍珠鉴定类），并获得鉴定资格认证。我想卖“有文化的珍珠”。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发生，线下店铺几乎没有客源。我打开手机，与线上与粉丝分享珍珠知识。什么是好珠子，什么是坏珠子，怎样为珍珠定价，如何辩别真伪……也许网上缺乏这样对珍珠专业的讲解，我的粉丝从最初的50人慢慢增长到500人、5000人……

有一次重感冒，发烧接近39℃。家人劝我晚上停一停。但是，前一天我答应过粉丝，今天要上一批新品，我不能食言。化好妆后，我强打精神坐到直播台前。直播虽然是线上交流，但主播的一言一行关系品牌信誉。如今，我的粉丝已经超过5万人。

现在，我们团队从最初的5个人增加到20多个人，形成了采购、设计、定做、售后、直播一条龙，去年销售超过1亿元。这在山下湖其实很平常，但对我来说很不平常，因为这是我5年来，第一次收获创业成就感。

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到山下湖镇，他们中有博士生，有设计师，还有自带流量的主播，他们带来了思想、活力和创意，也带来了更大的发展空间。我相信，山下湖珍珠，一定会让我们每个人实现梦想！

记者手记

带露珠的珍珠新闻

“山下湖人的精彩在深夜！”因采访机缘，我夜宿山下湖，亲眼目睹了数字化浪潮下珍珠小镇的巨变。

当记者3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乡村的“不眠之夜”——晚上10时，泌湖村一栋旧式楼房里，70岁的何永伟冲着手机屏幕向粉丝们高喊：“小姐妹们，买珍珠找我何老爹！”而此时的华东国际珠宝城东门停车场已经“座”无虚席，上千家直播店一齐吆喝山下湖珍珠；集镇上的咖啡店、奶茶店凌晨人气满满……

那天晚上，我用手机不停地拍、不停地录，我感到自己不仅仅是在完成一次采访任务，更是在记录时代最生动的表情。我连夜将照片发回编辑部，第二天，一幅名为《一城千“房” 昼夜秀“宝”》的新闻图片在头版刊发。编辑老师称赞，这是一则带露珠的珍珠新闻。

这一夜所见所闻，让我对山下湖珍珠站上数字风口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对创业创新时代多了一份深切感知，更加深了我对新闻记者职业价值的理解。

记者是时代的瞭望者。只有沉下去，才能抓到活鱼。当我在小镇的咖啡馆里，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边采访边记笔记时，店主轻轻一句“真敬业！”就像一股暖流，淌进心房。

结束采访，回到酒店已是深夜11时，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是什么改变了山下湖？山下湖的创富效应给了我们怎样的启示……

那一夜，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我知道，我被深深触动了，因为触动，引发我思考，这是新闻现场给予我的“礼物”，激发我奔向下一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