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遇《越语》
作者 杨水土
在一部手机阅尽天下事的今天,把卷阅读成了一种奢侈。这固然是由于科技的进步带来习惯的变异,也是因为好书的缺失导致阅读兴趣的消退。人生的过程,遇到对的人需要缘份,其实,遇到一本好书何尝不是如此?
有一本书,却常置于我的案头,时不时读上一段,读到精妙处还用红线黑线划上几道,有时忍不住在空白处写上点感悟,颇有金圣叹先生的雅兴--这书名唤《越语》。
书的装帧一如书名般的平实无奇,大概承袭了中华书局百年未变的外表朴实简洁、内容大于形式的一贯风格。书棕脊而黄面,黑书名加作者和出版社,寥寥十字,没烫金未着彩,仅淡淡的《兰亭序》作底纹,乍一看还不易发现,似乎留了一大块空白让读者去慢慢品味。
《越语》是我的领导加师友冯建荣先生所著。这是他从政之余的所思所感,是繁忙的工作间隙里的伏案成果,也是对脚下土地的情感喷薄。与一般的自录文集不同的是本书未请名家题签也未请大师作序,作者自作短序,取名《绍兴,真好!》。这序与书名绝配,明白无误地告诉读者这是作者对古越绍兴发自内心的喁喁私语。
书的目录编排颇具古风。分记、咏、论三编,计54篇,加自序、自跋、补跋共57篇,凡30多万字。内容涵盖绍兴的山川水域、圣人贤士、物产风物、古迹遗存、艺文雅事、文化习俗。文短处区区几百字,意犹未尽,戛然而止;言长时,洋洋数万字,娓娓道来,博古通今。山颂会稽、卧龙;水歌鉴湖、运河。人涉舜禹、勾践、马臻、放翁、汤公……历代名人,直至当今贤达;物掠青铜、越瓷、茶叶、香榧、黄酒……越地特产,几乎无所不包。更有越医、书画 、摩崖、古甓之艺事;又有古镇、古村、宗教、宗谱之渊源。涉略面之广、触及度之深,与古越先贤张岱的《夜航船》相媲美,并非谀辞。
作为大半辈子以文化为业的我来说,自以为对绍兴文史也略知一二,对当今层出不穷的绍兴本土文史书籍大多作壁上观。然而,欣遇《越语》,展卷把玩,顿觉引人入胜,相见恨晚。再读大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收益。这并非因为作者是领导或者师友的爱屋及乌,而是这书知识性之强、涵盖面之广、视角之独特、概括之凝炼、条理之清晰、考证之广博,为之叫绝。譬如作者介绍浙东运河,文章取名为《好运之河》,令人眼睛一亮,然后分章节道出浙东运河奠定了绍兴的历史基础、兴旺了绍兴的经济、辉煌了绍兴的人文,得出“一部运河演变史,半部绍兴发展史”高度概括的鲜明观点。再譬如《乡愁平水》一文,把平水古镇提炼为稽山精华、鉴水之源、越国古都、人文重镇、越中佛国五大特点,说古论今,引经据典,侃侃叙述,令人过目难忘。
如果说本书的“记”和“咏”属于文化散文的话,那么“论”无疑是学术论著了。无论是考究会稽刻石、绍兴师爷、会稽铜镜、绍兴佛教、赵窑青瓷,还是综论越王勾践的改革业绩,每篇文章都是二三万字的学术论文,每篇文章的引文注释都在二三百条之多。这样的文章,照理是应该发表在学术刊物上的,照理常人读来也会味同嚼蜡,一知半解。然而《越语》中的这部分“论”文却可轻松悦读,给人青鸟引路、曲径通幽、脑洞大开的豁然开朗,这无疑是因为作者情溢于文字、思清于条理的文风的感召力所致吧。
如果说我爱此书,因为是职业的缘故,因为是对文化的钟情,那么,这本书对于每个绍兴人值得一读的理由是因为爱绍兴必须知绍兴。你闲来读读这本书,会让你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加深了解,会以别样的目光重新打量的。那怕你只是粗略的翻阅,定会增加不少谈资,令人对你刮目相看的。
限于篇幅,此书的妙处难以一一道尽。于是我索性将其常置案头,无论是临渴掘井的即时恶补,还是闲暇之时的把卷悦读,都是可以与古人作一次精神邂逅,在历史的天空来一次信马由缰,即或就是一次与作者把盏品茶的愉快交流。听君娓娓动听的一席言,胜过寒窗苦读十年书。
另外,此书的书名“越语”二字竟是作者的女儿——一位越地年轻的女书法家的题签,而书中插图是作者夫人的墨宝。一家三口共同成就了这本专著,令人一翻开就透出一股浓浓的爱意,这爱是家庭的,也更是对家乡的。就如诗人艾青所言“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了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一本行文如诗的书
作者 李敬佑
今年,浙江省高考语文科目有一道现代文阅读试题,选的是俄罗斯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的短篇小说《雪》。这篇小说写于1943年,内容很简单:有一位从莫斯科迁到边远小城的妇女,老房东在她迁来一个月后不幸去世。老房东的儿子在战争中负了伤,他获准回家探亲,发现父亲已亡,十分悲痛。他误以为自己与作为房客的妇女曾经在某地相识过,但这位妇女从来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为了安慰这位军人,妇女默认了这段感情,两人从此鸿雁来往……这篇小说刻画了人性之美,赞美了人与人之间纯洁的感情就像雪一样的洁白无瑕。
出题人选择这篇小说作为现代文阅读试题,我以为是很有眼力的。这篇小说不仅主题健康,而且行文优美,描写细腻,细节含蓄,字里行间洋溢着诗情画意,是一篇思想性、可读性和艺术性均十分得体的好文章。
我不知道今天的中学生是否读过这位著名的俄罗斯作家的作品。帕乌斯托夫斯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被介绍到中国,立即引起广大文学爱好者的欢迎。他的散文随笔集《金蔷薇》,几乎是那个年代所有文学青年的案头书。我也是在这时候认识这位俄罗斯作家的。
1963年,我上高中。一天,邻座董占斐给我看一部书,就是《金蔷薇》。这是一本两百多页的小书。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物资紧张,纸张都是非常粗糙的毛边纸,黄黄的,厚厚的,不如现在的卫生纸,两百来页的书印成厚厚的的一本。封面倒印得不错,一片鲜红色中,一朵黄色的蔷薇花还烫了金,十分的醒目抢眼。
我把书拿来翻阅,这一阅眼光就无法离开。董占斐告诉我,这本书他是从他表哥那里借来的,他表哥只肯借他两天,后天无论如何是要还的。我说那就先借我一阅。我们商量好,我只能看一天,明天上午上课时必须还给他,他再看一天去还给表哥。那天上课,我也没有心思听课,将《金蔷薇》压在教科书下面偷偷地读,老师在讲什么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放学回到家里后,匆匆忙忙地将作业做完,就拿出《金蔷薇》又读了起来。我有个习惯,就是读书喜欢做摘录笔记,发现好的句子、段落都要摘录下来,便于以后翻阅温习。那天晚上,我又读又摘,不知搞到几点钟了,只因瞌睡上来实在无法坚持才爬上了床。当然,那天并没有把〈金蔷薇〉读完。第二天,我无可奈何地将书还给了董占斐。
那么,《金蔷薇》是一部什么样的书,为什么如此吸引人呢?它既不是言情小说,也不是侦探小说,更不是时下流行的科幻小说。它是一部谈作家创作劳动的书,是作家创作经验谈。帕氏不但谈了自己的创作经验,还介绍了世界文豪雨果、福楼拜、高尔基、契诃夫等人的创作活动。但是,与众不同的是,作者在谈这一切时是用清新优美的散文笔调,用叙述故事的形式来写的,所以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使人欲罢不能。在此之前,我虽然也读过一些类似的书或文章,但从未读过像《金蔷薇》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创新之作。就是在帕氏的启迪下,中国作家秦牧也创作了一部类似的谈作家创作的随笔集《艺海拾贝》,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更喜欢《金蔷薇》。
从此,我对这位俄罗斯作家充满了敬意,想方设法找他的作品,我陆续读到了他的《生活的故事》《白色的虹》等作品。帕氏的散文、小说取材较小,但意境开阔,尤其他的环境描写和心理描写完全是第一流的。他把抒情,把诗意,把美好带进他的作品;欣赏他的作品,就是在聆听美妙的乐曲,在观赏优美的绘画,就是在与自然与人生进行对话;不知不觉中就熏陶了你的思想,提升了你的审美趣味。
一袭文化的路径、语境与愿景
作者 赵畅
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读者耳熟能详。其实,1994年10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秋雨散文》,其核心篇目就是《文化苦旅》中的一些散文,而且因为《秋雨散文》比《文化苦旅》要迟两年出版,因而篇目也更为丰富。
我之所以推崇《秋雨散文》,不啻因为作为谢晋导演的生前好友,在谢导去世以后其夫人徐大雯女士将由余秋雨先生亲笔签名的这本书转赠于我,也还是因为这本书籍给我思想的激荡、情感的慰藉以及行为的砥砺。
《秋雨散文》,看似由一篇篇独立的游记散文组成,实则有着极强的内在逻辑勾连。余秋雨先生用丰富的文化感悟力和文学功底写下的这些文字,揭示了中国文化的巨大变化。尤其是其独辟文化路径、诠释文化语境、寄托文化愿景的写作方法,让我对中国文化内涵的理解豁然开朗——原来,文化内涵还可以作这般深层次的开掘与解读。
这是一本凭借山水风物以寻求文化灵魂和人生秘谛,探索中国文化的历史命运和中国文人的人格构成的书籍。从风景秀丽的江南到大漠孤烟的大西北,从冰天雪地的北国之村到充满民族风情的西南边陲,余秋雨先生在悠久灿烂的中华文化里苦苦求索。不论写《莫高窟》还是写《阳关雪》,他就是为了见证大漠凄荒黄河文明的盛衰、历史的深邃苍凉;写《风雨天一阁》,他无疑是在表现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怆的文化奇迹,以及天一阁主人对于文化义无反顾、无私奉献的责任担当;写《废墟》,他抛却了就事论事的简单写法,专注于就事论理,重在哲学的思辨,重在义理的升华。正如他在文中所说:“没有废墟就无所谓昨天,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和明天。废墟是课本,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废墟是过程,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走向新的废墟。”从中,我们是否可以听到作者内心澎湃着的“还历史上以真实,还历史以过程”的急切呼唤呢?张晓风说:“山水是中国人的宗教。”余秋雨先生就像一位虔诚的教徒,选择了山水风物的崎岖路径,一步一磕头地行进在叩问源远流长中华文化答案的征程里。
文化语境,说到底是审美语境的一种类型,它是借以实现文本沟通的社会符号性情趣的一种文化手段,表现在《秋雨散文》中的文化语境,当是一种高语境文化,其意涵丰富而语词简约的特点非常明显。随便翻开哪一篇文章,这样的文化语境俯首即是且迎面而来。是啊,那些透过词句背后穿透历史迷雾的画面,终因平凡而丰沛,因质朴而隽永。《青云谱随想》中,“面临朱家王朝的最后覆没,只能或僧或道,躲在冷僻的地方逃避改朝换代后的政治风雨,用画笔来营造一个孤独的精神小天地了”的朱耷,看他那“更绝望”与“更凄楚”的眼神,埋下的正是那个特殊年代里朱耷宿命的伏笔。《三峡》中,不论是李白的诗句还是余光中的赞语,抑或舒婷的诗行,在给予三峡过往人文历史以嘉许的同时,深蕴着的恰是这样的简单道理——“从三峡出发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怪异的。都会卷起一点漩涡,发起一些冲撞。他们都有点叛逆性,而且都叛逆得瑰丽而惊人。他们都不以家乡为终点,就像三峡的水拼着全力流注四方。”《道士塔》中,王道士面对外国学者拉着满载敦煌文物大车,“频频点头,深深鞠躬,还送出一程”而留下的这个细节,岂止是对一个道士愚昧至极的愤懑?这样的文化语境,在《秋雨散文》中,实在是太多了。难怪有人说:画面在一道山水、一个院落、一个人物上定格,停顿一下,又跳到另一个场景上,再停顿,一停一放,那么浩大深奥的中国历史文化,一下就有了来由而不空泛,有了沿革而不杂乱,塑了形象而不呆板,甚至是屈辱的部分,也让忍辱负重有了宣泄的出口。信然!
我喜爱读《秋雨散文》,我荐《秋雨散文》,或许也还是缘于与书籍内容同频共振、牵手互动引发的感动。不是吗?除了《乡关何处》中写及的王阳明,《青云谱》中写到的徐渭,让我们有了一番特别亲近的感动而外,读其他一些散文我们似乎也总能找到与绍兴文化重重叠叠的影子。比如读《都江堰》,你定然会联想到大禹治水的故事,进而对绍兴的文化融入一份特别的领悟;读《风雨天一阁》,你就会油然忆及绍兴的天香楼之明清书法艺术集大成者的藏帖,对其堪与天一阁比肩的文化价值留下深刻的烙印;读《道士塔》,你就不能不念及绍兴的罗振玉,虽说他留有人生的遗憾,但至少在抢救敦煌文化上,对其义动当世、光耀千古而推动“我国学者历史上第一次自我文化觉醒”的行为,我们似应选择必要的礼敬……有时我甚至傻傻地想,《秋雨散文》似乎就是为我们绍兴而写的,其承载着太多的历史故事、文化内涵,作为绍兴人、绍兴的干部若不去认真阅读抑或只是随便翻翻,那真是可惜了。
作者: 编辑:倪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