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座最新发掘的古墓，从西汉到南宋，时间跨度长达千年。

350件最新出土的文物，数量之大，器形之多，为近年绍兴罕见。

5月18日是国际博物馆日。这一天，柯桥区博物馆里将迎来一场特别的展览。经过一年多的发掘整理，杭绍台高速公路柯桥区段的考古成果将在此进行集中呈现。

（棋盘山古墓葬群北区航拍图。）

柯桥新发掘101座古墓

“‘对望之间，一眼千年’。据说，原文出自清·古吴墨浪子《西湖佳话》，指的是素不相识的男女一见钟情。我将其作为这场展览的主题，表达的意思就是：每一件文物都是从悠远的历史长河中走来，当你第一眼看到历经千年而今重见天日的她时，你会被她厚重的历史和鲜明的文化特质深深地吸引。当你静下心来欣赏时，能明显感受到这些文物带来的亲切感，仿佛是一种内心的交流，亦是精神的共鸣。”

记者前去采访的那一天，柯桥区文化发展中心文物考古处处长、研究员陆菊仙刚刚完成了这场”一眼千年” 杭绍台高速公路柯桥段考古成果展的小样。

这个展览，源自2018年年底开始的一场抢救性考古发掘。

（14号墓出土的青瓷盘口壶。）

“共发掘了101座古墓葬，出土各类文物350件。”陆菊仙告诉记者，为了协助杭绍台高速公路绍兴柯桥段项目工程如期推进，保护和抢救绍兴古代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他们受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委托，对柯桥区兰亭街道、福全街道两地已探明的古墓葬，开展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

“在308省道（绍大线）与下白线交叉口的东南部，有一座棋盘山。我们在兰亭街道内的发掘，就是从这座棋盘山东南侧（俗称新山岙）的地方开始的。” 从陆菊仙的讲述中，记者的思绪跟随她回到了发掘现场。

柯桥区兰亭街道的这座棋盘山，面朝娄宫江，山环水绕，地势高敞，颇具山川形势之胜。陆菊仙告诉记者，他们按照发掘的时间顺序，对这101座古墓进行了编号。发掘第一座古墓的时候，就让他们眼前一亮。

“虽然有被盗过的痕迹，但这个墓的墓室保存基本完好，加上排水沟，长度近10米。而且，我们发现了两种纪年砖。一种是西晋永宁元年（301），另一种是永兴二年（305），由此我们可以确定这是一座西晋晚期的墓葬。”说起这座墓的发掘，陆菊仙的语气中透着兴奋。“非常独特的是，在这座墓里我们发现了两种材质不同的棺钉，一种是青铜的，另一种是铁质的。这说明，这很可能是一座夫妻合葬墓，里面曾摆放了两副棺木。”

事实上，这座古墓所传递的信息远不止这些。考古人员在墓壁上发现的带有花纹和铭文的砖块多达15种。比如有一种砖上有一个篆体的“宋”字，且朝向墓内，数量颇多，据此可以推测该墓主人可能姓宋。而且墓中还出土了一把铁刀、一把铁削和一件青铜带钩，由此推测男主人可能是名武将。此外，还出土了一件口沿带有褐彩的青瓷唾壶，它可算是越窑最早的点彩瓷器之一。

发掘的第二座古墓，同样保存基本完好。从墓壁分布的大量“升平二年（358）”的纪年砖看，便可确认这是一座东晋时期的墓葬。而墓中出土的青瓷小碗，用的是东晋时期流行的褐色点彩，再次印证了这座墓葬年代。此外，从墓的形制看，这是一座四边券进穹窿顶单室大墓，高3.21米。

“这101座古墓葬，从西汉到南宋，时间跨度长达一千多年。”陆菊仙告诉记者，棋盘山是这次考古工作的重点，共发掘墓葬88座，其中汉六朝墓66座，唐宋墓21座，五代墓1座。在结束野外作业后，他们对这101座墓葬进行了梳理，并策划了这场展览。

350件文物闪耀文化之光

“这场展览分为两汉奢华、六朝风雅、唐宋绍绪三个单元，以实物、图片结合的方式，来展现杭绍台高速公路柯桥区段的考古成果。”柯桥区博物馆馆长高幸江告诉记者，展览由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绍兴市柯桥区文化广电旅游局联合主办，柯桥区博物馆承办，从5月18日开始，持续到7月20日。

朴实素雅的陶器、端庄凝重的仿铜礼器、典雅精致的瓷器、厚重沧桑的铁器、质朴浑厚的原始瓷金饼、晶莹剔透的琉璃和细腻温润的玉器……

走进柯桥区博物馆临时库房，从101座古墓葬中最新发掘出土的宝贝，在眼前铺陈开来，让人有些眼花缭乱。每一件文物边上，都粘贴有它的出土信息。

“你看，这些是西汉时期原始瓷金饼（冥币的一种）。我们在其中的一块背面，发现了‘五十两’字样，这可能代表的是这块金饼的币值。”陆菊仙拿起一块原始瓷金饼，指给记者看。她告诉记者，63号为西汉时期岩坑墓，是这次考古发掘中出土文物最多的一座，共有59件。除了原始瓷金饼，还有原始瓷罐、盒

和壶之类以及琉璃项链、星云纹铜镜等。

（32号墓出土的四乳四禽铜镜。）

每一件文物背后，都展现着当时的文化面貌，值得人们细细品味。以星云纹铜镜为例，这是一种西汉中晚期的流行镜式，又叫百乳镜。它的典型特征是：中间是连峰式钮，钮座外为星云带，形似天文星象，用的是高浮雕的展现手法。据此就可以基本断定，这是一座西汉中晚期的墓葬。

而14号墓中出土的青瓷盘口壶以及青玉簪，按其造型，这是一座唐墓无疑了。在福全街道劳家畈村美女山发掘的一座东汉晚期的凸字形券顶砖室墓里，则出土了一套釉陶托盘耳杯。这是一种仿漆器的祭器，在墓葬中成套出现的实例并不多见。

“我们在9号墓里发现了一个灰陶灶，这种上楼下灶的造型风格在绍兴出土的文物中是比较少见的。上半部雕梁画栋，周绕回廊，望楼高耸。下半部为一釜一甗连接火门和出烟孔，构思巧妙，工艺纯熟，生动展示了东汉地主坞堡经济的富足和我国古代精湛的建筑技术。”在陆菊仙看来，这些出土文物，对研究绍兴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面貌提供了更新、更全的实物资料。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这一次的发掘中，共出土各类文物350件，不仅数量大，器形也多。而在展览上展示的，是其中的280件。

“展出的280件中，有81件是经过修复的。尤其是两汉时期土坑墓中的文物，刚出土时看似完整，但一件件提取后，变成一堆堆的碎片。”陆菊仙说，他们邀请了省里的专业人士进行了修复。“真的很神奇，拿过去是一袋袋的碎片，拿回来后就是一件件完整的器物了。”

与此同时，这次发掘中还发现了不少墓砖和器物铭文。其中，墓砖均为阳文模印，正书、反书均有，篆书、隶书、楷书、行书兼具。

“墓砖文字自汉代发端，至东晋时显著增多，南朝时广泛流行。”陆菊仙说，根据内容，这些文字材料可分为纪年类、纪事类、官职人名类、方位形制类、吉语类、纪重类等。这些铭文砖，为研究职官制、姓氏和古代建筑用材提供了很好的例证。

其中，32号墓中用篆书模印的“晋永和五年岁在己酉造（作）”，令人眼前一亮。“晋永和五年(349)，比永和九年（353）在兰亭举办修禊盛会早了4年。这座纪年墓的发现，令我们畅想：当年山阴道上，文人墨客游山玩水往来其间，他们看到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水陆交通便捷的兰亭，选择这里作为长眠之地。而事实上，我们在这里的确发现了许多东晋和南朝时期的墓葬，这是魏晋风流的生动写照。” 在陆菊仙看来，六朝时期，会稽郡是当时经济文化最发达的“三吴”核心区，留下了丰富灿烂的文化遗产。

这块墓砖端面还刻有“韩氏冢”等，可知墓主为韩姓。此外，32号墓中出土的青瓷点彩四系尊、青瓷“吉”字款瓷碗、四乳四禽镜等，也都是断代的标准器。

墓葬印证古越文明之繁盛

墓葬是当时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

浙江省文物考古所副研究员李晖达是这场发掘的领队。在他看来，绍兴丰富的墓葬资源，印证着古越文明之繁盛。

“101座古墓，这个数量不算少，何况我们并没有进行全区域的发掘，只是涉及工程范围内的发掘。”李晖达告诉记者，整个兰亭区域，都是汉六朝时期家族墓地相对集中的地方。它们生动地诠释了当时物产丰饶、风光旖旎、社会稳定的绍兴。

因为这些墓葬多而集中，陆菊仙也从当地村民中得到了一个“腌菜缸”的说法。“腌菜缸的意思，就是说这些墓是像腌菜一样，是一层层往上叠的。”

（1号墓整体外观。）

对于这种现象，李晖达也留意到了。“这101座古墓，主要集中在从汉代到南朝的这一历史时期，说明在当时人们的风水观里，这里是比较理想的墓地。”他认为，这种现象并不是一种风俗。从客观上讲，同一地块的重复使用，必然会造成墓葬之间的互相叠压，甚至后一代造的墓会破坏前一代人的墓。

“数以千计的古墓葬虽历经盗掘和破坏，仍绵延不绝，成为柯桥乃至绍兴地区古代文化的重要载体。”高幸江告诉记者，规划建设的杭绍台高速公路在柯桥区境内长达34公里，纵贯地下文物分布较为密集的齐贤、柯岩、福全、兰亭、平水和稽东六个镇街。

2018年，在绍兴市交通投资有限公司（原绍兴市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的大力支持下，遵照中央关于“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文物工作方针，及国务院“重点保护、重点发掘，既对基本建设有利，又对文物保护有利”的原则，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绍兴市柯桥区文化发展中心已经开展了公路沿线的考古调查工作。

“希望这次展览，在向社会展示柯桥区重点建设工程中文物保护和考古发掘最新成果的同时，也能使保护文物的观念更加深入人心。”高幸江说。

作为这场展览的主要策划人，陆菊仙同样有这样的愿望。“让更多的观众走进博物馆，在欣赏文物的同时，也能了解文物所承载的文明和中华文化延续的精神内核，唤起大众对文物保护的重视。”此外，她还告诉记者，在这次发掘中，考古工作人员对墓葬进行了详细的测量、绘图、摄影和航拍，并对部分墓葬的文字砖和花纹砖进行了取样，对重要墓葬进行了三维激光扫描。等这次展览推出后，他们将根据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安排，进一步做好这批墓葬材料的整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