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陈浩
陈浩见证了油画《占领总统府》的成形过程,也伴随着这幅画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硬派画手。他学得了陈逸飞的笔力,素描和色彩感觉,地中海式的潇洒混合俄式的力度。
调性的法俄和东方
几年前陈浩的画展“花非花,画非画”在上海吴昌硕纪念馆举行,数百幅组成了浩荡画阵,场面壮观。
他终于归于正途了。记得90年代他创办中央电视台书画院的时候,我给他做宣传,跟着他一起走在北京燥热的街道上,他神情有些沮丧,总是处在彷徨中。我知道处处有暗坑和微骗,干一件事很难。相知的人劝他,身携一身好画法,何必从人办杂务。
介绍一下,陈浩,绍兴文理学院美术学院院长,初年师从陈逸飞攻学油画,学得造型准确,笔法细密。近来兼攻国画,简白空灵,风意古远。
在过去年代,在河南,在北京,大家都知道他这么一个西画专家,画的一手好油彩,尤其是风景小品:森林中的池塘,草畔的水鸟,农家的柴挆……不太远的过去年代的静谧,挥之不去的俄罗斯辽远野境之味道。
应该是陈逸飞画《占领总统府》的时候(70年代末期),陈浩就长驻在上海陈逸飞的素描油画工作室,算是入门弟子。
先生陈逸飞
看陈浩的油画,明显是陈逸飞的师承,高度的现实(现实)手法,笔法冷峻严准,帅气中带有迷人的明暗冷暖变化,在列宾、苏里柯夫这一脉之上,又有一点印象派的妖娆。
当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西洋石膏像(有中国的工农兵形象石膏)的时候,当美院的画具也都七零八落的时候,当西洋油画印刷品珍如宝页的时候,在陈逸飞的工作室,陈浩见到了物质匮乏时代最奢侈的油画工具材料,也看到了拉菲尔、伦伯朗、高更、列宾等名家的精美画册……
《占领总统府》 陈逸飞 魏景山作
陈浩见证了《占领总统府》的成形过程,也伴随着这幅画的一点点丰润而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硬派画手。他学得了陈逸飞的笔力,素描和色彩感觉,地中海式的潇洒混合俄式的力度。
后来他揖别恩师,考进河南大学美术系一一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学历名分的,毕业后任教于河南师范大学美术系,升至教授。再后来回到了江南祖地,鉴湖畔,兰亭边,悠游于学者画家生涯。
心性的游动和超越
但是2018年的展览却给了所有老朋友一个意外,谁也料不到他如此变脸,端出了最纯粹的山水人物意象,一下子从俄式巡回画派回跃到明清文人画,跨度有点大。
罗曼罗兰借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嘴说过,“从音乐穿越到文学和美术,有一种精神是共同的,艺术最根本的是一种精神的游动。”
《生命与自然》油画 1985年 中国美术馆收藏
在陈浩的水墨油彩间,我们当然看到了他曾经在油画间的影子,但肯定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在技法和心性方面有一种升飞,用墨的精微濡染,超越了油彩的厚重和富丽。
整体看,陈浩的新水墨画浩荡和简约,似与不似间,浓淡总相宜,超拔于一般的南北山水,却临近明清以来的文人意趣,又见素雅清远的新东洋画的味与道。
陈浩的水墨是有“道”的。
他的“人物”系列凄清,“意象”系列孤寒,“山水”系列辽远,不管是具象还是抽象,评家临到这种阵势,都会有种工具贫乏的感觉,是用传统的画论去评?还是用西方哲感去析?
疏离是肯定的,没有谁能很好地用现有常见的工具去把握这种多空间、多味道的感觉,倒是宋明以来的新儒学,以及更早先辈,禅宗,或许能抓住陈浩的某种根性,从这个角度讲,他真是东南胜水生出的一个道学先生,只不过是用笔墨去诠释道统了。
他是用画来思考的,如果真要形容他的画,我倒想用这么一个词,新时代水墨界的宇宙流。
《墨像·大音希声》水墨
意理的传统和当代
无调性、无具像、无正形的表现艺术,肯定是西方的产物,中国古代艺术再不济也是山河大象花有体的,大不了“似与不似间”,而陈浩的“意象”系列可以说直接继承了蒙德里安、马列维奇这些纯粹玩油彩色快的感觉,或康定斯基、赵无极等人的抒情抽象,只不过更轻薄精微罢了。
陈浩不过是处在时代的大潮中,实际整个当代中国艺术,甚至国画中的一部分,比如所谓新文人画,无不受着西方抽象大师的影响。陈浩被影响后,是把宋元古画中的素雅和深幽的因素抽了出来,与西方抽象因素融合一起,形成了新景象。
陈浩从来不仅糅合,最用心的是关于道的创意,与一众文人画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极简墨迹中的精微世界,所谓一笔有乾坤。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画面中的那种阴郁、空静和辽远之美。这谁都不像,谁都不属于,它仅属于最勘不透的那个范畴,或者还有上一世的某种遗存。我很相信天赋神授这种感觉,于他出来的就是思和灵而不是描和作,于他出来的就是空和心而不是满和热,这种气质的天然性是属于不可说范畴的。
《墨像·大音希声》水墨
东方系统的阴性美学对他有很大影响,或者说东方集团的集体潜意识影响了他,我在他的画中看到了平山郁夫的静远和东山魁夷的仙渺,但他有更远处的来源,他是时代长河中的一段山岸树景。
在阴性气质上,我觉得他有一种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感觉,都是江南士子,但没有那种小桥流水的巧喜,却有烟雨葱茏城廓的忧郁,没有过多的感时伤怀,却处处在在似水平凉。
他过于遵从心意了,从西哲的角度讲,他是典型的康德和荣格唯心一路的,十分崇尚精神的对于物质的颠覆。他的画难说复杂,但精微飘动,心理上说不清,不一定能看懂,能感知就行。
文人画都是偏阴的,而陈浩更多于一般文人画,或许太过于阴冷,是一种极阴的状态。根据太极理论,这时便是初阳始发,那是一点最生动的阳,显在他画面的不可知处,带来了不可名状的感动,是一种清平的希冀,不知来处的轻悦,弥散在静谧空灵的远方?隐息在士子哲人安恬的神态中?
这是一种道,但底子应该是儒。
陈浩的学院,近于王阳明的祖家和书院,他受了阳明先生极大的影响,他变得像王阳明那样重视“心”了,抛弃了油彩就如阳明先生抛弃了格物知至(从外在去研究物)而更多从心上下功夫。
陈浩是性善之人(与他交往的人都知道),有天然良知。良知来自内心,也是天理,是阳明学的著名论断。这种心学席卷式地影响了整个东瀛和中国明代以后整个东南知识分子,日本名将东乡平八郎曾说:“一生俯首拜阳明”。阳明的心,日本的道,两者之系联,显而易见。这也难怪了,陈浩的画总有一丝一缕日式酷象。
聪明的良知人总能窥到某种天理,钱穆先生说过:“良知既是人心又是天理,能把心与物、知与行统一起来,泯合朱子偏于外、陆子偏于内的片面性”唯阳明先生。
陈浩在这一点上最是相象,用绵纸和老墨,去诠释解读最干净的儒学——心学。于是我理解了,陈浩为何中年突然转油为墨了,无非,为了水墨-心迹,为了心的自由游动。
《心像·冷云》水墨
笔墨的玩味和道统
陈浩的笔墨最大的特点就是素净、清雅,一笔下去,在浓淡中表现意趣。
与现在一些山水人物画比,陈浩更具有表现倾向,比古人的“似与不似间”走得更远,有的画是一种纯粹抽象,只是意绪的流动。
在风格上由于很少大笔重墨、随意抛洒、闹红浓绿,所以他比别人更轻细平凉。
现代国人的许多画作,国画也包括油画,可能是时代的富足和奢靡风尚使然,自觉不自觉都落在了“多”上,一味堆砌,显得繁杂。
心闹,于是那种近于出世的清简,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有点寒酸了!
陈浩因为秉性的原因,性远红俗,他的墨迹多草简,他的画意多淡远,他的人物多古拙……
陈寅恪之兄、著名文人画家陈师曾解释文人画时说过,“不在画里考究艺术上功夫,必须在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知画之为物。是性灵者也,思想者也,活动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单纯者也”。
这说明了文人画比其他画种更重文学性、哲学性、抒情性,衍成了比之其他更多的“雅”。
《雪夜访岱》水墨
前面说过,陈浩的笔墨是有画外学问的,如果说他画理走的是新儒学——心学,那他的笔墨更近于中国特色的佛学——禅宗。禅宗的去繁就简、澄清寂定的美学意味很容易走入他阴柔的心境。
总之,陈浩秉承吴越灵秀之气,延接明清文人画脉,践行心学禅意,笔墨叙述道意,开创出当代文人画之新宗——心宗,让人敬慕。
附:陈浩先生感言
作者沙林先生七九级武大中文毕业,先后供职《中国艺术报》、《中国青年报》等机构,曾任《文艺评论》总编辑、中石油报社社长兼总编辑。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沙林先生主持的“冰点"栏目,为社会健康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作为作家的沙林先生,他对现当代艺术思潮与当代艺术有着特别的观照。1991年始支持我做了很多工作,从《中央电视台中国画油画精品展》、《自作诗词书法邀请展》、中央电视台第一个美术栏目创建、世界妇女大会邀请展、中国艺术大展等都有深度参与。他关注的对象不仅仅是大家靳尚谊、沈鹏,还有生活困顿、艺术尚不被社会认识的张洹,他始终参与和引领着中国现当代艺术建设。自我离京后偶有联系,沙林先生前天晚上微信说想给我写篇文章,让我寄几件作品。想想相交几十年应该给沙兄画几幅,便答应会尽快画了寄过去。沙兄即马说不要原作只发些近作电子文件……前天说起准备写,我作品还没发过去,今天沙兄文章就出来了。沙兄大作中一定是大写的陈浩、理想的陈浩,还有他希望中的陈浩。今日相约苏州与国际艺术大学联盟悍将聚首后夜行至新昌,睡了一觉才看沙兄大作,再次被感动。感动中一些过往琐事也鲜活起来,记起酒会上一起采访巴尔蒂斯……想起沙林、张洹我们的几次交集,最强烈的不是张洹抱着血淋淋的玩偶冲进中国美术馆、不是眼看张洹涂蜜身体与爬满苍蝇走向湖心……而是我们与以东村村长身份的张洹赴圆明园艺术村访问画家黑月工作室的突发事件……朋友一生一起走,感谢有你。注:中央电视台书画院创始人应为王枫台长,杨伟光台长接任后我协助工作
画家陈浩
(内容来源:亿土金君)
作者: 编辑:倪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