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山阴人祁彪佳，是著名的政治家、戏曲理论家、藏书家。但鲜为人知的是，他还编撰过一部《救荒全书》。

这是一部重要的通论式荒政著作。在这部书中，祁彪佳将“救荒”当做一个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宗教等方方面面的系统工程来对待，具有极为重要的文献价值。其中记载的许多抗灾救灾的制度措施，至今依然值得后人参考。

明代荒政思想集大成之作

灾害的发生，意味着德政有亏，需要反躬自省。古人对于这样的行为，通常称之为“荒政”，而具体的实践则多用“救荒”一词。

“当疫情蔓延，每一位国人都会紧张，都会试图去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绍兴文史研究爱好者金水福告诉记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祁彪佳的这部《救荒全书》。这是一部全面反映我国明代荒政思想的集大成之作，凝聚了祁彪佳大量的荒政思想和主张。

“作为退隐乡里的士大夫代表，祁彪佳在地方治理中一直都是有所作为的。特别是在绍兴救荒这一事件之中，更有着突出的表现。”杭州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国学院教授张天杰，对祁彪佳颇有研究，他曾点校过《祁彪佳日记》，该书后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

“大明王朝灭亡前夕，地处富庶之乡的绍兴，也经常面临着饥荒的威胁。于是有着担当精神的士大夫祁彪佳，也无法安心在其寓山园林之中习静了。”张天杰告诉记者，祁彪佳居乡8年，最为值得称道的便是主持了崇祯十三、十四年间的绍兴救荒。特别是崇祯十四年，从他这一年的日记《小捄录》来看，则大半都在记录绍兴救荒之事。

“捄”字同“救”，故“小捄”就是指救荒。这年的正月到八月初，祁彪佳都在为救荒赈灾而殚精竭虑。从其日记来看，祁彪佳作为绍兴荒政大计的主持者，带领士绅们散钱、散米、募捐、除盗、平粜、通粜，设粥厂、药局、病坊，真可谓呕心沥血。

在这些救灾实践中，祁彪佳摸索出了很多经验。比如散钱之法。因为流移的外县灾民也颇多，故而赈济有一定难度，为了避免哗乱，祁彪佳就让乞丐们都进入文昌祠坐下，然后再逐一分散给钱。再比如如何设置粥厂的问题。祁彪佳先让士绅们发表意见，最后决定“卖粥”，即以士绅们分散的钱来买粥，或是以自己原有的钱来买粥，对于饥民来说，既能方便，又得体面。

而《救荒全书》就是祁彪佳在赈灾之余编撰而成的。“祁彪佳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又出身仕宦藏书之家，让他有条件得以遍览群书及奏议、邸报等。”张天杰认为，《救荒全书》实际上更像是一部资料汇编，由祁彪佳统领，将明以前历代有关荒政的思想和主张全部抄录在一起，集合成一部处置灾疫的“大百科全书”。同时，也融合了他自己的荒政思想和主张，体现出了他对灾害救济的态度。

祁彪佳的荒政思想

那么，《救荒全书》里都有些啥内容？

在这部《救荒全书》中，祁彪佳提出了荒政中用人的重要性，认为救灾“首要得人”。他认为选人应有三个标准，“任事者以才以识，而尤在于心”，而“心”则摆在首位或核心地位。

他很重视农业的发展，认为“屯田垦荒、发展农业乃是千古救荒之祖”。只要“农政修举，则虽天灾流行，亦可人事挽其半。”

他同时认为，救荒中仓储备荒也十分重要。他提出“救荒于已然，不若备荒于未然”，但他强调建设仓储要因地制宜，要得法。

在临灾赈济，灾后补救方面，祁彪佳也提出了一系列主张。他认为救灾求速，赈灾勿缓。为了防止报灾和勘灾中的腐败或不作为，祁彪佳提出了“巡行”制度。

为了有效救济灾民，祁彪佳提出，赈灾需要灵活变通，要因时、因地制宜。灾害地区，物质奇缺，物价腾贵，以往救灾的措施往往是抑价。但是由于抑价，本地的富民不会把储存的粮食平价出售，而外来的商人觉得无利可图也不会运粮食到灾区，灾区粮食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祁彪佳就提出了“炤价”的方式，即禁止在灾年抑制物价上涨。同时，有时候政府需要有意抬价。

这些思想既是祁彪佳实践经验的总结，也是传统荒政思想的升华。

“这部书为清朝荒政思想的发展和我们今天的灾害救济提供了有力的借鉴。”广西师范大学附属外国语学校的蔡小平也曾专题研究过祁彪佳的荒政思想，他在结论中这样写道。

绍兴藏有《救荒全书》清代钞本

就目前所知，祁彪佳《救荒全书》之全书现存两种：一是国家图书馆藏的远山堂稿本，一是绍兴图书馆和台湾图书馆分别收藏的鸣野山房抄本。稿本题为18卷，实为17卷。钞本全本是16卷，其中绍兴图书馆藏有11卷，分别是一至六、十二至十六卷，台湾图书馆藏有七至十一卷。

“此书的体量非常大，大约有三四十万字。”张天杰告诉记者，书成之后，祁彪佳随即离乡赴任，后又参加抗清斗争，顺治二年六月殉明。此前，祁彪佳曾嘱咐后人：“我所著述，可藏之深山。今年书稿，要紧者可一一录之，《救荒全书》系数年心思，于后世有益，俟平宁之日，方可刻行。”

在清初的政治环境下，其后代“初则以畏祸避仇不敢刻，继则以遭难破家不能刻，引为切骨恨，莫大罪，毕生未了心”。此后190余年间，包括《救荒全书》在内的祁彪佳文集长期“鄄没不彰”。直至道光十二年左右，同邑杜煦、杜春生兄弟“延访故家”，得祁氏《越中园亭记》《寓山志》《救荒全书》等，选辑而成《祁忠惠公遗集》，于道光十五年刊行。

“这本书对于探究明清中国荒政制度的演变具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目前仅存这两部，未见他处刊刻。”绍兴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副研究馆员唐微告诉记者，鸣野山房的山阴人沈复粲的藏书阁名，他是清乾嘉时人，以藏书之富著称越中。“这部书的书品极佳，已收录《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具有较高的资料和版本价值。根据文化部颁发的《古籍定级标准》，定为二级古籍，后又经申报进入《浙江省珍贵古籍名录》。”

此外，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这两个本子从未以任何形式公开出版过，也少有学者窥其全貌。于是，在2009年中华书局出版的《绍兴丛书》第二辑第二册，收录了祁彪佳的这部《救荒全书》。而选用的版本，就是藏于国家图书馆的远山堂稿本。

“读此书，可以启发我们应对灾荒要发动全社会资源和力量，用系统的视野，科学的方法，周密的部署，去审时度势的谋划、部署、实施。”金水福认为，从历史研究的角度而言，这部《救荒全书》不仅直接提供了大量有关历史灾害的珍贵资料，而且因其富含众多经济、社会、政治、文化、法律等方面的信息，对于许多方面的学术研究都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价值。

与此同时，他还在研究中发现，祁彪佳当时为赈灾抗疫而设立的药局就在绍兴光相桥北光相寺之光相禅院内。“在那里，他为编撰《救荒全书》积累了很多素材。当时拟定的很多议扎，比如和籴法、分籴法、设粥厂法、给米法等，均被收入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