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媛（左三）和周恩来、邓颖超及周家亲属在一起

今年是周恩来回故乡80周年。1939年3月28日至31日，时任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南方局书记周恩来，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身份，来到东南抗日战场前哨浙江视察工作，并回到故乡绍兴。3月29日上午，周恩来乘船到绍兴平水外凰狮子山、四丰村唐家岙等地祭扫祖坟。1977年9月，邓颖超按照周恩来遗嘱，托人将周恩来在绍兴多位亲人的祖坟平去，还地于民。唐家岙周氏十六世祖周文灏的墓地，成为一片平地，年年岁岁，农民都在上面种菜，而在外凰狮子山上，周恩来家的祖坟地，树已成材，已看不出曾是坟地。

邓颖超当年托谁到绍兴平祖坟？总理家的祖坟是如何平的？日前，记者找到了周恩来堂弟周毓燕的妻子刘淑媛。她和爱人周毓燕正是邓颖超当年所托的平坟之人。今年93岁的刘淑媛接受了晚报记者的采访，详细介绍了当年到绍兴平去总理祖坟的过程，还原了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平坟阻力不小，婶母那儿跑了六七次

“1977年春天，总理侄儿周秉钧给我们打电话说，‘七妈（指邓颖超）和你们讲了吧？按照七伯（指周恩来）的遗愿，要把绍兴的祖坟平掉’。当时我爱人周毓燕身体不好，难以成行，我们就给大姐（指邓颖超）打了电话，说过几天就去。大姐吩咐我们抓紧时间去。”刘淑媛缓缓讲起当年的往事，她虽然已93岁高龄，但记忆清晰，声音宏亮。

早在1964年，总理便嘱托侄儿周尔萃，把淮安的祖坟平掉，还托人把重庆的祖坟平掉。平绍兴祖坟时，一位婶母不同意，老人家在感情上无法接受。总理逝世后，邓颖超立即写信给侄儿周秉钧，要他联系周毓燕、刘淑媛，平去绍兴祖坟。

刘淑媛和女儿周蓓 

刘淑媛和爱人在1977年夏天到绍兴着手做平坟工作。“当时绍兴的一位婶母还在，这位婶母是一位小学老师，她不同意平去总理祖坟。她说，‘这是总理的祖坟，总理自己也来祭扫过的，不能动！’她是长辈，我们只得先去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我和爱人先后到她那儿去了六七次。”刘淑媛说。

“当时，我们还到县委、公社了解情况，到总理祖坟所在的村了解情况。平坟阻力不小。当时的山路也特别难走。”刘淑媛回忆说。

“我们踏看祖坟时，看坟的人一听说要平周总理祖坟，死也不让动，这位看坟人姓王，名叫王阿翻。他对我们说，‘我们王家做总理家的坟亲（看坟人）好几代了，周家的祖坟，一直是让我们家看的，我们爷爷、爸爸都是看坟的。再说，这是总理的祖坟，无论如何不能动。’我们给他做思想工作，说这是总理的遗愿，现在国家土地紧张，总理就是希望把坟平掉，把土地给农民，平坟就是为了移风易俗，后来他不响了。正是这样，在做通了许多人的工作后，我们才开始平祖坟。”刘淑媛说。

平完祖坟后，就种上了庄稼

刘淑嫒清晰地记得，正式平坟的时间，是9月14日和18日。

“当时，我们从供销社买来了瓦罐，两个木箱。那次，一下子平了3处祖坟，一处是曾祖樵水公和曾祖母的坟，一处是高祖笑岩和两位高祖母的坟，还有一处是涤初公的坟（与周恩来十九世祖同辈），是我爱人这边的祖坟。平坟时，我们请当地农民帮忙，祖坟中的骨头，要我们周家人自己收殓。平坟时，当地农民拿了好多绳子绑着已腐烂的棺木，先抬起腐烂的棺木，再收殓骨头，装进木箱和瓦罐，然后深埋下去。埋好后，平整好土地，我们特地在上面种上树，或安排种上番薯、茶树。所有坟墓的石碑、木板都交给老百姓使用。”刘淑媛说。

“那时候，绍兴的婶母已经去世了，加上多次与多方沟通，因此平坟时并没有什么人反对。”刘淑媛说。刘淑媛在绍兴平坟时，带上了家里的老式相机，对所平的坟墓都拍了照片，并寄给了邓颖超。

“我爱人写信将平坟的情况向大姐做了详细汇报，他有个习惯，就是写信要留下底稿。”刘淑媛说。她将当年写给邓颖超信的底稿给记者看。她说，平坟以后，她又去了两次，第二次还带着女儿周蓓、周薇一起去的，看到坟地上种的庄稼长势很好，十分欣慰。2009年，她和周恩来侄儿侄女秉德、秉宜、秉钧等人一起去绍兴，在平了的祖坟上祭祀祖宗。

一封珍贵家书，见证伟人清廉家风

刘淑媛拿出了一封信，这是用钢笔写在格字纸上的信，共有3页，信中有多处添加的文字。这封信是以周毓燕、刘淑媛两人的名义写给邓颖超的，落款时间为1977年9月23日：

“大姐（指邓颖超）：您好！

又有好久没有写信问候您，最近身体想必很健？为念。

关于绍兴祖坟问题，由于我们身体情况和争取婶母同意等各种原因，直拖至今才处理完毕。现特向您简要汇报如下：

我们本月十一日至十四日及十八日两次同去绍兴。经过亲自了解，周家在绍现存的祖坟尚有三处，一处在离城二十余里的下灶（红旗公社向阳大队），系我们的祖父滌初和两位祖母的坟墓（在半山腰），共三穴。两处在离城十余里的外凰（红旗公社四丰大队），系七哥的曾祖樵水和曾祖母的坟墓（在山上较高处），高祖笑岩和两位高祖母的坟（在山坡上离山脚不远）共五穴。其他都已无存。以上三处我们都已亲自看过，滌初的三穴，坟墓完整有墓碑，樵水的两穴相同，笑岩的三穴坟已损坏，从石板破洞看到，棺木已朽栏，只剩下头骨、腿骨等，其中一穴连头骨均无，墓碑已无，根据我们婶母每年清明扫墓记忆和恩霈哥所知，以及管坟人王阿翻（从他祖父王鹤中、父亲王来福到他已几代看管此坟）指认判定确系笑岩高祖之坟。王还说，39年七哥（周恩来——记者注）来绍从事革命活动以回乡扫墓为掩护，曾来此处扫墓，当时他在场。

在公社和大队的支持下，以上三处坟墓的深埋处理到十七日已经全部搞好，我们十八日又去绍兴复看一次。三处祖坟上的石碑、石板、石料等全部拆除，分别交给当地生产队使用。土地平整后有的已种好树木，有的安排种植茶叶或番薯，原来的坟墓已无一点痕迹。深埋所用的劳动力和生产队代买的收殓遗骨的木箱等，根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原则，也为体现总理一贯不搞特殊化的作风，均按照当地生产队的工分值和器具的市价照付，丝毫没有侵犯集体利益，对公社、大队的支持，表示了谢意。一切请您放心。”

周毓燕、刘淑媛给邓颖超的这封信中，还谈到了绍兴当地人对平总理祖坟的态度。信中写道：“关于樵水坟的问题，开始当地同志曾提出要向县委领导汇报后再行深埋处理，经我们说明总理在移风易俗方面已为全国人民做出了榜样，同时，我们这次是按大姐的意图来处理祖坟之后，即得到县、公社、大队的大力支持，使坟墓的处理得以顺利完成。”

这封信经周毓燕誉写后，寄给邓颖超，誉写后信的原件已珍藏在中央文献研究室。

这封珍贵的家书，见证了一代伟人的清廉家风和高尚品格。

刘淑媛告诉记者，平坟总共花了100多元钱，大姐还专门寄来了28元，她要求每个晚辈对此都要尽上一份力。

愿同周总理一样，死后不留灰

刘淑媛曾在外交部工作，为了照顾爱人周毓燕，1958年调到浙江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周毓燕是辅仁大学经济系毕业，由于身体不好，从国家建工部调到杭州，从事统计财会工作。在北京工作时，刘淑媛和周毓燕时常到西花厅做客，聆听总理和邓颖超的教诲。“七哥曾在家庭会上说，我们的关系不能否定，但在外面不能提到我，要夹着尾巴做人。”她和爱人在杭州工作很多年，别人都不知道她是总理家亲戚，家里也从来不挂和总理合影的照片，直到总理和邓大姐都走了，家里才挂上总理照片。

想起总理的教诲，刘淑媛十分激动。刘淑媛说：“总理实在太伟大了，他是我的偶像！这辈子我就一个想法，向他学习，做他这样的人。我知道，我做不了他这样的人，但有一样我能学他。我年事已高，已向子女们交代过，要向总理学习，我死后连骨灰也不要，我要把我的骨灰撒在钱塘江、新安江。周总理别的我学不到，死后不留灰我能学到！”

刘淑媛说着，眼里噙满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