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是王阳明的故乡，这里不仅是阳明心学的萌发地、成熟地、传播地，也是他生活时间最长、留下遗存遗迹最多的地方。近年来，绍兴在精心保护修复阳明遗存的同时，不断探索阳明文化的传承创新发展之路。

阳明故居。记者 徐霞鸿 摄

阳明故里变化多

岁月遗留在墙上的斑驳，是抹不去的印记。狭窄的青石板路，是穿越时空的通道。

538年前，有一位10岁的少年，跟随着他中了状元的爹，迁居到了山阴光相坊。这位少年，就是此后在中国历史上完成“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的大儒王阳明。

王阳明之父王华的迁居，主要原因乃是“常思山阴山水佳丽，又为先世故居”。可以想见，那时的光相坊，正是一片繁华之景。浙东运河在此自西向东穿越而过，水路四通八达，光相桥北堍沿河水街，道路坦阔，河岸齐整，台门楼阁鳞毗而立。

40年后，被诏封新建伯的王阳明，又在其父状元府基础上奉旨扩建。“吕府十三厅，不及伯府一个厅。”这伯府，说的就是王阳明的“新建伯府第”。

南宋之时业已站立于此的光相桥静默不语，却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兴衰。我们站在这座古老的石拱桥上瞭望，一眼望见的是上大路。

眼下的上大路，门户紧锁。历史上，这里曾经是绍兴的一条重要交通干道和商业街道。一年多前，这里还是家家开店，户户经商，绍兴几乎无人不晓的“五金一条街”。不久的将来，这些腾空的房子将进行特色街区改造。因为紧挨着王阳明的伯府，这里将成为阳明故里的配套区域，上大路等待着新的崛起。

沿着上大路进入王衙弄，今天的我们可以寻见伯府的遗址。历经几次火灾，伯府的整个大厅及东首数幢房屋尽被毁，如今仅存的原物，只有那一个三柱石砌门框，以及那一汪碧霞池水了。

4月底的一个上午，午后的空气带着些许清新，记者就在这明代的石门框下邂逅了卸任北大校长半年的林建华。石门框下石质青青，古朴如玉，至今保存完好，吸引了他驻足停留。

“这是伯府的原物，相当于台门斗，有了这个台门斗，再加上后面的观象台，我们就可以大致推算出伯府当时的规制了。”陪同林建华参观的人中，有市文旅集团重点办副主任李骏。他一边走，一边向林建华介绍着。

从去年4月起，市文旅集团开始对阳明故里遗存进行保护利用，已征回王阳明故居一间半老建筑和饮酒亭，并对伯府遗存饮酒亭进行原汁原味的保护和修缮，对阳明故居周边环境进行了改造和提升。

此刻，我们眼前的碧霞池，绿竹相绕，竹篱映绿，池边点缀着香蒲和芦苇，池中可见荷叶田田。

穿过石门框，沿着假山弄，便到了观象台。“闲观物态皆生意，静悟天机入穹冥。”这里是伯府的后花园，也是王阳明生前观察星象的地方。它是王阳明建造伯府第时，以挖碧霞池之土堆垒而成，因其形同假山，故时人称“王假山”。这也是绍兴王阳明故居中为数不多的真迹之一。

如今，这个修缮一新的观象台，已是阳明心学讲学交流之所。几乎每一位来绍兴寻访阳明遗迹的学者、游客都会到此一游。

而另一个让游客纷至沓来的则是不远处的吕府，这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被临时征用，变成了王阳明纪念馆。从去年6月开始，以“王阳明在绍兴”为主题的展览，已经吸引了来自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参观者近6万人次。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据。”李骏说，因为阳明故里的现状还是街区，所以到底有多少人来了这里，还无法统计。不过，阳明故里整体开发建设项目的前期工作进展良好，这个项目的初步定位，就是要把阳明故里打造成古城保护的新标杆、城市旅游的新典范、阳明文化的新圣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事实上，外来者已经能够感受到绍兴的阳明热。对此，陕西阳明学会会长王海峰就深有体会。“2016年，我第一次来绍兴寻访阳明遗迹的时候，兰亭鲜虾山下的阳明墓还是一片荒草萋萋，几乎处于无人知晓的状态。不过，去年我再来的时候，就完全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绍兴阳明洞天已修复草庐，阳明墓地已修建阳明文化园。”王海峰说。

王阳明纪念馆。记者 徐霞鸿 摄

阳明研究成果丰

上大路假山弄1号观象台里，浙江省稽山王阳明研究院执行院长潘建国，泡了一壶功夫茶，正在等待着林建华的到来。

自2017年4月修缮落成以后，这个阳明故居观象台已经数不清接待了多少位这样

的远道而来的贵客。这项由浙江省稽山王阳明研究院联合稽山书院，利用民间资金进行的修缮工作，也标志着绍兴王阳明故居重修工程的正式启动。

登上观象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回廊里的一幅幅书法作品。这些都是从国内外馆藏王阳明书法精品中选取部分经典之作高仿真复制的。字如其人，阳明先生的风骨扑面而来。

这个物质的观象台，实际上也是绍兴开启阳明研究热度的精神观象台。2017年10月底，那场具有全国影响的阳明文化周在绍兴启幕之前，浙江省稽山王阳明研究院院长董平、副院长钱明等人，便是在这里商议活动的具体细节。将绍兴打造成中国“心学重镇”和“国学高地”，正是这个研究院成立的初衷和一直努力的方向。

在此之前，由王阳明研究院公开招标的《阳明学大辞典》等19项研究课题也已经启动，微电影《吾心光明》也在观象台开机并完成拍摄。

这两年多，绍兴的阳明之热，更是与日俱增。明天，为期两天的第三届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主论坛将在绍兴举行，这同时也是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永久会址落户绍兴后的首届。

而每年1月9日，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组委会都会在阳明墓地举行祭祀活动，追思先贤，启迪心性，缅怀阳明先生。“每年的祭祀活动，都有500多名参祭者参加。”潘建国说。

成立于2017年10月的绍兴市王阳明研究会，同样致力于阳明文化研究及推广。“我们的工作比较接地气。比如主持阳明故居保护开发论证会，负责阳明遗迹遗址的保护建设，以及为阳明文化的传播培养本土人才，推进阳明文化的普及，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说起研究会的工作，绍兴市王阳明研究会秘书长马士力如数家珍。

与此同时，一项关于王阳明故居碧霞池的考古调查，也于今年2月有了结果。“我们采用传世文献与地下文物互证的‘二重证据法’，通过走访和考古调查，已经基本搞清了王阳明故居碧霞池的具体位置与大小，发现池中水榭遗迹，出土遗迹和遗物带有浓重的道教色彩，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阳明故里是‘天泉证道’之地，更是心学成熟之处，为进一步讲好阳明故事提供了依据。”市文物考古所所长刘侃说。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碧霞池的不凡之处，就在于王阳明那著名的“四句教”就在此诞生。它虽是人工挖掘而成，面积也不是很大，但在中国思想史上却意义重大。王阳明去世后，王阳明的弟子和再传弟子纷纷来到这里讲学、传道，数十年而不衰。

而不久的将来，随着阳明故里整体开发的推进，这一汪流淌着阳明心学的清泉之上，将重新建起天泉桥与水榭，当年“天泉证道”的景象也将重现，这里也会成为人们心驰神往的阳明学圣地。

阳明洞天。 记者 何雯 摄

阳明心学入人心

通体明净而情性怡然，泰然处世而通达圆融。在如今的绍兴，阳明心学早已不再仅限于学术范畴的交流，也不仅仅是一种旅游资源，而是更多地渗透到百姓生活中去了。“致良知”“知行合一”这些王阳明的哲学精粹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淀，成为绍兴人文化自信的根基，深沉而持久地产生着影响。

走进越城区稽山街道永胜居委会，一眼就能看到王阳明的塑像，塑像左边是写着王阳明经典名言的木质展架，展架旁是一个名为“永胜传习馆”的小楼，透着体面的自信。随处可见的，则是“知行永胜”“移风易俗”的墙贴。

这是一个拆迁居委会，原来的村子在香炉峰脚下，那里是王阳明当年“南镇观花”之地。

永胜居委会党支部书记丁亦娟重视阳明心学在基层的实践，以此来带动社区文明。“这里原来的风气不太好，社区秩序也比较乱。”她下决心搞好风气，让社区面貌焕然一新。“改好风气，主要是让老百姓的心平静下来。老百姓看干部怎么做，他觉得你真心踏实干事，就信任你，自然心就平静了。”

正是因为丁亦娟多年来朴素地践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阳明文化就这样在此地落地生根。渐渐地，陋习少了，红白喜事也不铺张浪费了……

润物细无声。阳明心学给人以巨大的启发，更给人以实在的用处。从2017年开始，阳明文化“五进”不断地走进校园、走进社区、走进企业、走进机关、走进农村。

“我们利用农村文化礼堂，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讲好阳明故事，把阳明思想传播到老百姓之中。”绍兴市王阳明研究会秘书长马士力告诉记者，这两年来，由他们组织的讲座活动光是进社区和农村，就已有上百场，惠及近万人。

马士力的另一个身份，是绍兴市阳明小学的校长。早间晨诵、阳明午读和傍晚静悟共同构成了全国首创的“阳明课程”。这位在绍兴率先将阳明文化引入校园的小学校长，因此获得了中国阳明心学践行奖。

“读书最关键是用心。”马士力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知行合一慢慢内化在每个孩子的言行中，培养他们认识自我、安定思绪、集中注意力、进行创造性思考的能力。

至2018年1月，绍兴实现了阳明幼儿园、阳明小学、阳明中学、阳明学院的全学段覆盖。同年6月，绍兴市教育局确定了绍兴10所学校作为首批绍兴阳明文化进校园的基地学校。8月，绍兴市教育系统首届“知行合一”研修班，培养了60多名传播阳明学的种子教师，开启了向全市60万中小学生普及阳明心学的序幕。

绍兴的校园里，更多的阳明因子也被发掘出来。在柯桥区安昌街道白洋小学的校园里，就充满着浓浓的阳明文化氛围。历史上，阳明先生曾在白洋讲过学，他的白洋弟子中曾有6个考中进士。始于1901年的白洋小学传承了阳明先生“立志”之精髓，开启了新时代阳明文化进校园的新篇章。

阳明心学也同样照亮企业管理的道路。绍兴的企业家们将“致良知”文化上墙，恪守“走正道，行王道”的核心价值观。绍兴市人民医院院长郭航远，也是王阳明的粉丝。他不但潜心研究阳明心学，还把阳明文化导入医院管理，让绍兴百姓因此受惠。

有普及讲座，亦有高端对话。越城区北海街道，专门开辟了阳明讲堂，他们请来专家、学者、说书先生给市民、游客讲述阳明故事。5月13日，市行政中心的周一夜学上，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硕士度阴山给在场的500多位机关工作人员讲了“王阳明式的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