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虞女作家章月珍的微小说《王保长》荣获《小说选刊》双年奖（2016至2017年度），填补了绍兴作家在这一领域的获奖空白。

这位大学都没上过的农村妇女，与叶兆言等8位作家同时获奖，谈及自己的获奖心得，她说了一句话：我想把绍兴的农民往事写成一本书。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

8月25日晚，在得知自己的微小说《王保长》荣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时，章月珍正跟朋友在吃饭。

“你们不要取笑我，不可能的。”当朋友将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她还误以为是朋友获奖，就祝贺了朋友。直到朋友们反复肯定就是她获奖了，她当场就懵了，再三确认了获奖名单后，她说终于可以告慰自己的大舅公了。

在创作《王保长》这个故事前，章月珍犹豫了很久，因为这种题材自己没有涉猎过，她对自己也没信心。“但是那几天，我脑海里始终盘桓着爸爸给我讲的大舅公的事情。他曾是那么善良、老实的一个人，却得不到大家的理解。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想用笔来纪念他。”她赶紧上网询问自己的朋友有没有类似的真实事迹可以提供给她。

“我外公曾经用自己的钱帮村民垫付壮丁的钱，救了不少孩子。”“我祖父也是保长，他假装不识字救了一个村民”……很快，章月珍的“求助”得到了朋友和邻居们的热烈回应。就这样，她用了1周时间采访，不到1小时一气呵成，结合了3个人物原型的事迹，创作出3000多字的《王保长》。

《王保长》讲的是王保长接到上头要他深夜秘密逮捕一个叫陈隰的村民的密令。他假装不认识“隰”字，故意把密令泄露给阿毛，从而救了陈隰。因为阿毛就是陈隰，当年阿毛的大名陈隰就是王保长亲自取的。

“写小说要剪裁好素材，要有精雕细刻的功夫，讲‘文贵曲’的智慧含量。一个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可以让一篇作品活泛灵动起来。王保长的一系列举止，在小小说的最后找到答案，阿毛母亲洞悉分明，一言解惑。当年王保长亲自为阿毛取大名陈隰，他在这个生僻字上大作文章，故意走漏风声，深意存焉。”中国作协会员、河南省作协副主席杨晓敏这样点评这部作品。

据了解，《王保长》一文获得了专家和读者的广泛好评，曾入选河北保定高三期末语文试卷。

然而，章月珍第一次投稿时，《王保长》没有得到认可。但已经选择了走这条路，怎么能轻言放弃？“字数太多”“文字还要修改一下”等反馈，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他们提出意见，你照改就好了，有意见证明人家还看了你文章。”回家后，章月珍立马修改了文章，将3000多字的稿子压缩到2000字以内。

章月珍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第二天，她回家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但没想到，爸爸的反应很淡定。

“我走之前，爸爸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们是农民，让我以后多写写农民的故事。”章月珍说，这话对她的触动还是挺大的。

“爸爸，我要做文人了”

早在读高中的时候，章月珍就是班里的“范文王”。但凡上作文课，班主任陈园园总会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章月珍的作文。

“这是给我最大鼓舞的一件事，那时候，心里也滋生了一个‘文学梦’。”如果不出意外，凭借优秀的成绩，章月珍估计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去续筑文学梦。

命运却在不经意间被改写。

1988年夏天，由于营养不良，再加上高考时天气炎热，章月珍考试时昏昏沉沉，中途她在考场昏睡过去了。正是这次失误，让章月珍与大学擦肩而过。尽管老师反复劝说她前去复读重考，但是内向的章月珍最终没有鼓起勇气重返学校。

干农活，打短工。从课堂中出来后，章月珍进厂打工。尽管心有不甘，但她不得不去适应。

后来她结婚了，丈夫是邻村人，她也曾跟着他做过一年时间的服装生意。但当女儿周岁时，婆婆患上了精神疾病。为了腾出时间照顾家庭，她回到手套厂打工，种种磨难下她变得不敢出门，甚至不愿多与人交流。

2013年前后，章月珍家整体拆迁，政府给安置了一大一小两套房子，且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她再也不用为生计辛苦奔波。日子逐渐安稳，章月珍重新握起了笔。

2013年初夏的一天，当章月珍在《绍兴日报》上看到一则尊老爱幼的征文启事后，写作的热情被点燃。她反复告诉爸爸，不能再放弃自己的梦想了，她想做一个被别人看得起的作家。因为从小到大，爸爸的点评对她非常重要。

让章月珍没想到的是，她那篇取材于家庭亲情故事的文章《爱的教育》，在《绍兴日报》发表并获得了三等奖。后来，这篇文章还被收录于《2015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一书。

回忆往昔，章月珍激动不已。这是她走向“文人”的助推剂。

在章月珍的创作中，取材基本上来自身边的人、事、物。创作体裁从散文到小说，再到微电影剧本。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就是时时刻刻叙述着“草根故事”。

“我想写一本《虞城往事》”

章月珍的书桌上，放着不少书，她说以前都没时间好好看书，现在是边写作边学习。她从小最喜欢的作家是鲁迅、金庸和莫言。

“我现在是模仿鲁迅先生的作品，他的作品对普通老百姓表现出来的悲悯之心，深深地感动着我。”章月珍说，鲁迅先生的文章是她文学圆梦道路上的指明灯，尤其是他在作品中塑造了祥林嫂、孔乙己、闰土等典型人物，更是她学习的榜样，所以她想用自己的笔，去写生活中那些她熟悉的的小人物，让他们在作品中闪闪发光。

近年来，章月珍潜心创作，她的散文《那个春天，很暖》入选2016年安徽中考语文试卷；小说《呆子圆》入选《初中生周报》语文阅读理解文；散文《故乡的霉干菜》入选七年级语文上册主题阅读《漫·阅读》一书。此外，她还涉足儿童影视剧创作，《秘密》《蜕变》在电影院首映，且在各地电视台播出……

“其实，我很想写一本《虞城往事》。”章月珍说，讲述绍兴农民特有的老故事，给全国人民看。

关于这本书，章月珍已经列好了提纲。她透露其中有一章节，关于她童年在村里看到的一件让她刻骨铭心的往事。她脑海里一直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喝醉酒的丈夫绑在树上狠打，鲜血淋漓，当时很多人在围观看热闹，但是没有一人上前帮那女子，还有很多人说她活该，因为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外跑。后来，这女子和丈夫离了婚，嫁给了丈夫同村的一个丧偶的带着5岁女儿的男子，虽然做了后妈，但她却变成村民眼里的“好女人”了。

“时间流逝，很多事情可以被淡忘，但是生活中最珍贵的，就是这些淳朴的善良。”章月珍说，她想把这些故事写成长篇，从草根故事中读出人性的真善美。

“因为我的写作能力得到了身边朋友的认可，不少家长请我辅导孩子的作文。”章月珍说，在辅导作文的同时，她从孩子身上获悉许多鲜活真实的故事。她说，自己最受不了的是负能量，而那些小朋友总喜欢跟她分享生活中的天真烂漫，所以年近五十的她却如同一个大孩子，与孩子打成一片，耐心地教导他们。

链接：

绍兴文学队伍

对绍兴的文学创作队伍现状，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给予了肯定。他认为绍兴的年轻一代作家们，恬静又激情地书写着他们生活的那块热土上发生的事，并且从中探索属于这个时代的“绍兴根脉”的情事、情思，创造了带着前辈鲁迅某种遗风的佳作，值得肯定。

绍兴文学现状

“最近十年，是新时期以来绍兴文学生态最好的十年，也是文学绍军在浙江乃至中国文坛地位显著提升的十年。”绍兴市作协主席斯继东说，近年来绍兴文学喜事不断，两位作家获浙江优秀文学作品奖（2012-2014），两部长篇小说先后被列入中国作协资助项目，《野草》刊发的小说《母亲的岛》获全国“骏马奖”，最近浙江作协和作家出版社推出的“《浙江小说10家》文丛”绍兴占了3席。目前文学绍军总体发展态势良好，但也存在后续队伍乏力、国家级大奖尚待破冰等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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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长

章月珍

下午，王保长收到密令，上头命令他务必在深夜带人秘密逮捕一个叫陈隰的村民，然后就地正法！

王保长怀里揣着那张密令，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双眉紧锁，一言不发。老婆看他这情形，知道摊上大事了，不敢多问。

王保长抽着闷烟，思虑了很久，最后终于开口，吩咐老婆赶紧杀鸡，煮熟。然后，敞开大门，啃着鸡腿，喝着闷酒。

王保长的家就在村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路过的村民都闻到了酒肉香。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只见王保长喝得醉醺醺的，他老婆立在一旁给他斟酒。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传来了王保长夫妻俩的吵闹声，夹杂着摔碗筷和扔桌凳的啪啪声。

不一会儿，看见王保长把一个包裹扔出屋外，扯着嗓子嚷：“你就是嫌弃我现在穷了！你过不惯，那你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甭回来！”

“滚就滚！这几年要不是我娘家接济，日子早就穷得过不下去！自从你当上了这个破保长，我们是越过越穷，赚不到钱不说，还天天跟着你提心吊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老婆哭哭啼啼抱怨道。邻居来劝架，可王保长却趁着酒性，指着老婆鼻子，叫她滚。老婆终于忍受不了，哭着跑了。

王保长继续喝酒，村民见他不可理喻，也都摇摇头散去了。

夜深了，王保长估摸着到晚上9点了，焦急地不停向屋外张望。他在等阿毛。

阿毛是村子里最有文化的人，20来岁，在县城读书，从小父亲就死了。这几天，因为母亲病重，他请假回家给母亲煎药，每晚9点他总是拿着一个药罐子，到王保长屋前的马路倒药渣。

9点，终于等来了阿毛，王保长赶紧拉他进屋，立即关上门，拿出那张密令给阿毛看。阿毛摸不着头脑，放下药罐子，拿起那张纸。

“阿毛，村里就数你识字最多，你叔我识字不多，只能向你请教！你看看这纸上的陈字后面念啥？他是何许人也？人命关天，你跟叔说说！”

阿毛拿着那张纸，手有点发抖，脸红一阵白一阵，说话也疙里疙瘩的。

“叔，这个……这个好像是生僻字，我也不认识。要不我回家去查查，然后回来再告诉你！你看行不？”

“好！好！你快去快回！我等你！这密令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不然你我小命都不保！”王保长嘱咐道。

阿毛答应着，急急地走了，连药罐子都忘了拿。

5分钟过去了，1个小时过去了，始终不见阿毛回来。王保长酒劲上来，犯困，昏昏欲睡。

第二天，王保长是被林专员几个巴掌打醒的。睁开眼，看到林专员气得扭曲的胖脸，两手正抓着自己的前胸。他吓得浑身发抖。

“林……林专员，您怎么大驾光临鄙人寒舍了？真是蓬荜生……”

“生什么生！我问你，你的密令呢？”

“密令？在呀！我保管得妥妥的！丢不了！”王保长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林专员！

“保管个屁啊！谁叫你保管了！是要你办事！你说你办完事了吗？”林专员怒视着王保长。

“啥事啊？我不记得了！昨晚我老婆跟我吵架，跑了，我心情不好，喝闷酒，乡亲们都可作证！”王保长委屈地说。

林专员气得又抽了王保长一个巴掌，把密令扔到他脸上。王保长赶紧摊开纸，一看，脸吓得发白。

“我……我这就带人去抓他！可是，林专员，这个陈字后面念啥？他是谁呀？”王保长颤抖着手，指着密令上陈隰的名字，战战兢兢地问。

林专员气得又给他一巴掌：“你作为一个保长，怎么连自己村的人都不了解！陈隰就是陈九根的儿子！小名叫阿毛！”

“啊！我们村里人只知道他叫阿毛，哪里知道他叫陈隰啊！不信的话你问问他们！”王保长指着站在堂屋里的十几个人。

“别啰唆了，赶紧去抓！不然让他跑了就完了！”林专员说完，想和王保长他们一起去抓陈隰。

王保长赶紧点头哈腰地给林专员斟酒，让他坐下，拿来昨晚的鸡肉，要他享用。

“林专员，你辛苦了，这事交给我去办好了！他一个文弱书生，抵抗不了的。我们会当场毙了他！你放心，你就在这里慢慢享用，等我好消息！”说完，王保长火速带领十几个人冲向陈隰家的草屋。

可惜早已经人去屋空，连他生病的老母亲也不在了。王保长一气之下，命人一把火烧了草屋，回去复命了。

林专员气得连抽了王保长十几个耳光。骂道：“你是猪啊！你有没有脑子，怎么就烧了他房子呢？他是共党分子，里面万一有什么重要情报呢？你他妈的竟然一把火烧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我当时气糊涂了！”王保长摸着火辣辣疼的脸，委屈地说。

“陈隰逃了，你这条命也保不了！我只能如实向上面汇报！”林专员边说边要走。

“等等，林……林专员，借……借一步说话！”王保长把林专员引进内屋，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底下双手捧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小的菩萨雕塑。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林专员耳朵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价值连城！今天我就送给您，希望您在上面多多给我美言几句！我这条狗命就拜托您了！”

林专员两眼放光，拿着金菩萨爱不释手，一听这话，故作为难地说：“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吧。唉，谁叫我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啊！”

就这样，王保长终于躲过一劫。没过几天，老婆也被他接了回来。

阿毛母子投靠了他们的一个远方亲戚。安顿下来后，阿毛对母亲说：“幸亏保长他识字不多，不然我真是死定了！好险啊！”

母亲笑笑，说：“傻啊！孩子，王保长和你爹是结拜兄弟，你的名字还是你王叔起的呢！”